深夜，穆晴苑在床上辗转反侧。
大师兄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连白日里契约本命剑的喜都悦被心头那阵不安压下。
白皙的侧颊被压出红印，裹成一团的球体在檀木制成的床内翻来覆去。
朦胧的月纱笼着倚靠墙沿的破损桌脚，窗缝漏出的细风推拉着缺了根腿的矮凳使劲摇晃。
穆晴苑蓦地注意到这些天都未关注到的细节。
为什么这间装潢不算朴素的屋子里，总会摆放着一些格格不入的老物件呢？
像是钉在墙上、歪歪斜斜的储物柜，又像是那只缺了条腿的矮凳。
原主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些东西的存在。
是因为不在意便抛之脑后了，还是因为……
根本不记得了。
穆晴苑想得出神，干涩的眼尾勾起几分困意。
迷迷瞪瞪的时候，她脑子里突然闪过历练时出现的画面。
秦烟那张清丽淡雅的面孔染上狰狞的神色，不知为何……
总让人没那么舒心。
“……我不会放弃的……公平竞争……”
“……凭什么所有人都站在你这边？”
“……嫉妒？被偏爱的那个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地摆出一副对此不屑一顾的样子？”
扭曲的、布满魔纹的面孔逐渐隐没于升腾翻涌的紫韵间。
刺耳的尖叫和痛斥被一道柔和清澈的声线取代。
“……师妹。”
“晚晚，太好了！我终于也有师妹了！”
“哎呀，我还以为是宛宛呢，原来是苑苑啊。”
“……奇变偶不变？”
“符号看象限。”
“老乡！在这待了几十年终于遇见老乡了！”
“天生剑骨是不是骨头长得跟别人不一样啊？”
“……对啊，我以前是学医的，有点好奇嘛。”
“等你死了留给我解剖……没必要没必要，再说我也不一定活得比你久。”
“我更喜欢所有人都在一起好好的，我们都要寿终正寝啊，师妹。”
分明耳畔环绕着那道声线，缭绕的雾气却始终遮蔽着忽隐忽现的面容。
铁锈味在鼻腔蔓延，头痛欲裂。
穆晴苑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然而模糊的视线只能让她依稀瞧见床边的黑影。
穆晴苑心下大惊，正欲起身反击，却被飘入耳际的低声交谈钉在原地。
“……师尊，师妹的情况越来越糟了。”
“无相魇日夜吸食着她们身上的灵气，假以时日便会彻底操控她们的心神！”
“不若应下那人的要求……”
“不行！”
青竹真人温润的声线布满寒霜，语气十分强硬。
“事关阿苑的人生大事，岂可如此草率决定？”
什么无相魇……什么人生大事……
穆晴苑的眼底透着迷茫。
方才缓解的头疼似乎又有卷土重来之势。
就像是有东西在阻止她想起些什么。
“可师妹未必不愿意……”
“你当洛家是什么省油的灯？即便洛兰延他……”
床边微弱的轻哼顿时打断了青竹真人的恼火。
“师妹醒了？”
岚山快步来到床边，附身问道：
“师妹，你感觉如何？”
儒雅随和的面容上漾开的关切不似作假。
穆晴苑有一瞬的恍惚。
……不对劲。
她后知后觉地将近来的一切与自己的认知进行联系。
若说是她的记忆出错了，那么秦烟的举止又能同她的认知对上……
若说她认知的一切没错，可偏偏包括青竹真人在内的所有人，似乎都与‘原着剧情’并不相同。
她以为是上帝视角的自己，貌似并不像其他穿越文女主那样知晓一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悸与慌恐自脊梁骨蔓延开来。
空气中，迷蒙而又带着蛊惑意味的奇异声响悄然降临。
‘为什么要怀疑自己？难道你想被剖丹挖骨么？’
‘你忘了秦烟坏事做尽的模样？她的敌意总不可能是假的吧？’
‘还在犹豫什么？不要被这点小恩小惠动摇……’
理智告诉她，她不该怀疑自己的记忆。
然而内心深处却有一道声音在不断地翻腾奔涌：
“不要！不要相信……”
“呃啊……”
后脑仿佛遭到重击，疼得叫人喘不上气。
穆晴苑抱着脑袋，冷汗淋漓。
“晚晚？”
“晚晚？”
温柔的女声伴随着一阵力度不大的摇晃传来。
躺在石板上的少女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
入目便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张温婉清丽的面孔肆意地笑着，浑身上下充斥着自信张扬。
“秘境似乎要开启了，回回神。”
冰凉的指节贴在额角，亲昵地弹了弹。
秦烟自顾自地拉起穆晴苑的手，熟稔地叮嘱道：
“还是老规矩，若是传到不同地点，那就立刻开启觅踪符汇合，若是传到同一处，我们便直奔秘境传承。”
秦烟话音落下，停滞稍息，却未听到穆晴苑发出往日的应和。
“嗯？”
秦烟狐疑地转过身，先是伸出手背贴了贴穆晴苑的额角，而后又凑近捏了捏穆晴苑的后颈。
“没发烧也没夺舍的痕迹啊……”
被秦烟歪着脑袋打量的感觉让穆晴苑升起几分微妙的感觉。
她抖了抖，下意识地别过脸，却发现自己的视野仍旧正对着秦烟。
咦？
她突然听到自己的声音传入耳际。
“……突然有点担心。”
身体不受控制地牵起秦烟的手，透过秦烟的瞳孔，依稀可以看清自己脸上布满不安的神色。
“总有不好的感觉，师姐，此行万事小心。”
秦烟笑了。
“我当你是怎么了呢。”
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好了好了，我会注意的，有你这个天生剑骨的剑道高手在，哪个不长眼的敢对我们下手？是嫌命太长了想荣获剑宗通缉吗？”
“我不过金丹修为，若是遇上强敌……”
“强敌进不去啦，这个秘境的修为上限是金丹，不然你这个小天才再厉害点就只能在外面等我了。”
秦烟揽着‘穆晴苑’，笑嘻嘻地说道：
“不过还好有你陪着，师姐安全感满满呀～”
“师姐！”
‘穆晴苑’被调侃闹了大红脸，渐渐地压下心底的那份不安。
而穆晴苑本人则持续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
她，她和秦烟？
这是什么诡异的梦？
她和秦烟怎么可能会有那么要好的时候。
她们明明，明明应该是死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