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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临池塘的石洞外,利索地闪进一抹黑影,也不知在外待了多久。

那黑影进来以后,在他面前屈膝而跪,道:“主子受伤,是属下办事不利。”

他淡淡道:“不怪你,宣王豢养的死士本就难缠。”

黑影沉声道:“是他们提前走漏了风声。如若向上禀报,上面定彻查。”

他看了黑影一眼,道:“他们会留着证据等你上报彻查?”

黑影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今晚月圆之夜,属下担心主子身体发作……”

他道:“已经无碍了。”

黑影自是知道已经捱过去了,亏得方才那姑娘,帮了大忙。

但不过这种事,他也不能说他看见了。只当自己什么都没见着。

黑衣男子伸手往旁边的石面,手指挑开了雪白的布绢,顿了顿,还是拈了一块里面的点心,送进嘴里。

很甜。

他又看了一眼面前立着的黑影,道:“你想吃?”

黑影摇头:“不想。”

他道:“那你杵在这里好看?”

黑影道:“属下送主子回府。”

他却道:“我再在这里养两天。”

黑影愣了一下,道:“这里无药,无水无食,不适合主子养伤。”

男子不语,只是看着他。

黑影顿感压力,道:“属下明白了,药和水、食,属下会酌情送来。”

翌日清早,江意在房中,沁竹心不在焉地守在门外。

这时萧嬷嬷来报道:“表小姐过来了。”

说罢,沁竹和萧嬷嬷便一同自主地退下。即便是魏子衿要发难,她俩也半分没有要为江意排忧解难的意思。

江意抬眼往门外一看,见魏子衿正怒气冲冲地往这边走。

沁竹和萧嬷嬷见了她,丝毫不阻拦,而是福礼,而后就毫不见外地给她让路。

昨晚魏家兄妹的事根本瞒不住,闹得人尽皆知。江意昨天就听苏家的下人们说起,苏家为了平息这桩丑事,要在这几天尽快把魏家兄妹给送出京去。

只不过昨天魏子衿在自个院里养身子,又没脸见人,便没闹腾。今个才知道自己即将要被送走,再咽不下那口气,便恨恨地找来了江意这里。

魏子衿抬头看见江意,眼神里恨得要吃人似的,快步走过来,二话不说扬起手就往江意脸上一耳光狠狠扇去,咬牙切齿地骂道:“贱人!”

只是耳光没来得及扫到江意脸上,便被她抬手拦住。与此同时,她面不改色地反手甩了魏子衿一耳光。

江意在苏家低眉顺眼惯了,连一句重话都不会多说,更别提重手打人了。

魏子衿捂着脸半晌才回过神,狠狠瞪着江意,道:“我知道是你!都是你害的!走,你去跟老夫人说清楚,伤风败俗的东西是你这个贱人,而不是我!”

江意神色坦然而平静:“兄妹乱/伦的是你,失去清白的也是你,我伤风败俗?”

魏子衿双眼通红:“可是是你把我绑了,堵住我的嘴,魏子虚那个蠢货才会把我当成你!被他蹂躏的理应是你不是我!”

江意温声道:“表妹当心说话,什么叫理应是我,难道你想害我不成?”

魏子衿要气疯了,却偏偏被噎得不知怎么接话。

江意眼神干净又真挚,又道:“还有,昨晚我怎么绑你?你亲眼看见是我了?”

魏子衿昨晚根本没有机会回头看清楚绑她的人是谁,她只想当然地肯定是江意。可眼下,江意神色认真坦诚,竟看不出有丝毫撒谎的痕迹。

魏子衿咄咄逼人道:“昨晚你分明也在那里!除了你还能有谁!”

江意道:“我昨晚喝了点酒,觉得有些热。沁竹搀我回院的路上好像倒是经过了柴房附近,但沁竹担心说那边路黑,便临时做主换了条路回去。回去以后感觉好受些了,听沁竹说柴房那边出了事,我才又过去看了一看。”

魏子衿听来有些惊疑不定。

沁竹和萧嬷嬷早就被她和魏子虚给收买了。昨晚沁竹负责送江意去柴房,萧嬷嬷便负责去通知魏子虚,沁竹口口声声跟她说事情已经办妥了,结果竟然是骗她的?

想来也是,江意中了她的药会浑身发软,若是没有旁人相助江意如何能逃脱?

昨晚她是亲眼看见江意喝下了她的药连路都走不稳的,如果绑她的人不是江意,那么最有可能的就只剩下沁竹。

想到此处,魏子衿不禁火冒三丈。好你个沁竹,收了好处却敢背叛她!

魏子衿愤恨道:“你给我等着!”

最后江意目送着魏子衿愤恨不已地离去。

听到开门声,沁竹和萧嬷嬷又过来侍候在院中。

江意站在门口及时唤道:“沁竹,萧嬷嬷,屋里的茶水没了,进来换一壶吧。”

沁竹只好上前,目不斜视地经过魏子衿身边,浑然没察觉魏子衿看她的阴毒的眼神。

魏子衿只觉是江意有意护着,她一时无计可施,只好离去。

江意折身进屋。沁竹随后跟上,张口即来:“江小姐,魏小姐来势汹汹,我们也拦不住。”

江意随手拿起针线篮里的一把剪刀看了看,又用手指拨了拨那锋利的尖端,漫不经心地应道:“嗯,我知道。这不怪你们。一会儿把屋子收拾一下吧,魏小姐摔碎了两个杯子。”

魏子衿走后,屋子也收拾了,江意走向床榻边,顺手就把剪刀塞在了枕头底下,打算睡个回笼觉。

她感觉昨晚回来没睡多久,天就亮了。这会还有些乏。

结果江意躺下后,闭上眼睛,才没多久,忽然又睁开双眼坐起来。

昨晚从假山那边回来时她就打定主意不会再管他了,可回头想想,她的手帕是不是还在他那里?

这下子江意还怎么睡得着。

横竖想着她的手帕,最后索性决定出院子,到那假山附近去转转。

要是看见附近没人的话,她就赶紧溜进假山,快速拿回自己的手帕,趁着没人再溜出来。

这会儿沁竹和萧嬷嬷换了茶水收拾了房间,又躲到某个地方偷懒去了。江意也自行便利。

阳光明媚,她一路穿过树荫,又往假山那边去。

结果这回显然运气不大好,正有苏家下人在这里洒扫。

江意没法靠近,只能站在池塘侧边,远远往那假山望了一眼。

当然是望不出个所以然。

她自是不知道,当她期期艾艾地往这边望时,石洞里的男人倚着洞壁,从他的角度正也恰到好处地看着她。

但是她却看不见他。

他一手支着头,一手捻着她留下的那方手帕,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上面扶芳藤的绣纹,眼神全落在了外面阳光下那少女的身上,将她的有些沮丧又有些隐晦着急的表情尽收眼底。

后来洒扫的下人要往假山这边来洒扫,那少女见状,望向他这边的眼里有几许着急,忙叫住下人,寻了个借口把人支开了。

江意谨慎,也没在此久留,走几步最后再回头看了一眼,心想着,他这会儿怎么也该醒了吧,要是听见她跟下人的对话内容,应该趁早离开。

至于她的手帕,下次,再去找吧。

倚着洞壁的男人目光一直看着她走远,消失不见。而后低下眼帘,随手提了提自己的一片袖角,露出手臂。

手臂上留下几道昨晚她使气弄出来的掐痕和挠痕。

她掐挠得倒挺狠的。

中午时,江意留萧嬷嬷在院里,让沁竹去后厨给自己拿午膳。

结果沁竹这一去,许久都没回来。

萧嬷嬷道:“沁竹迟迟不回,怕是饿着江小姐了。我去催催她吧。”

江意道:“许是中途被什么事耽搁了,也不着急,再等等。”

江意一直等到午时过去,才叫萧嬷嬷再去后厨给她拿一份。

以往沁竹和萧嬷嬷偷懒的时候也经常是半日半日地不见踪影,但每每总能在江意面前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今日沁竹消失了半日,也是见怪不怪的事。

萧嬷嬷心里自是不痛快,骂骂咧咧。沁竹一躲去偷懒,院里的活不都落在她头上了么。

只不过下午萧嬷嬷也顾不上去找沁竹,她忙着在院里各处角落寻视了一番,而后又直接进江意的房间来摸摸索索。

江意正看书,抬起头见萧嬷嬷旁若无人地几乎把房中的摆设都摸索了一遍,随口问:“嬷嬷在找什么?”

萧嬷嬷神色无一丝敬意,目光犹在房里各处搜索扫视,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下,嘴上回道:“我的一支银簪不见了,不知是不是落在江小姐这屋里了,所以我进来找找。”

那银簪是前些天用魏子衿赏给她的银子才打造的,她私下里没少炫耀。可没想到才戴了两天还没热乎呢就不见了。

萧嬷嬷肯定发簪没有落在别处,因为她先前去后厨拿了饭食回来时还戴着,所以不是落在院子里就是落在江意的房间里了。

江意闻言十分大方又好心地让萧嬷嬷往各处都仔细找找。

结果萧嬷嬷找了一个下午都没能找到,一直丧着一张皱纹横生的脸。

是夜,江意早早便歇下了。

她却一直在想,重活一世过后,以往自己看不清的许多事,其实都一目了然,只不过是自己当局者迷罢了。

当初她父兄离京镇守西陲,苏家主动要求把她接过来照顾,反正她也迟早是苏锦年的妻子,只等婚期一到便举行大婚。

她轻易地答应了。

后来她父兄数年没有消息,她又把自己放得太低,苏家人大抵都快忘了她曾是侯门贵女。

沁竹和萧嬷嬷都是苏家的下人,当然很容易被魏子衿收买。

前世自己被毁了清白以后,江意不是没有怀疑过她们,只是她们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说当晚到处都找不到她,她竟然相信了。

可后来这两人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再次把魏子虚那个杂碎引狼入室。

她不敢对外说起魏子虚闯她闺房的事,她甚至不敢在她们面前提,唯恐她们再宣扬出去。她只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再后来苏锦年娶妻,她俩险恶嘴脸毕露,处处为着新进门的二少夫人来坑害自己。直到她被下狱,她们都还不忘再狠狠踩她两脚,把唯一护着她的几个旧随赶尽杀绝。

江意的旧随原本是她从侯府带过来的,两个贴身丫鬟和两个得力的嬷嬷。可她为了在苏家能得到认同,但凡自己的人和苏家的下人产生什么争执,她次次都偏向苏家那边。

重生后的江意没有记错的话,就在两个月前,因为自己身边的人得罪了苏家的三夫人,也就是苏锦年的娘,她大发雷霆,把自己的丫鬟嬷嬷全都遣送回了侯府。

而后苏家才临时拨了沁竹和萧嬷嬷到她身边来伺候。

前世她待这两人百般宽容,到最后却养了两只白眼狼。

她糊涂至斯,将身边的人都赶走,使自己在这苏家彻底的孤立无援。

她也伤害了身边至亲至信的人。

她是被狗屎糊了眼睛,被猪油蒙了心!

上一世她做错了许多事,这一世她要一件一件地纠正过来。

江意想得出神,随后慢慢回过神来,却猛然感觉屋外廊灯的暗淡光线下,屋里有一道暗影,正立在她床前,仿佛有一束炙热的目光在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