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亲自把王公公请到了签押房的后堂,又安排人上了贡茶,他没有资格得到每年进贡到皇宫里的贡茶。
西门达宅子里有不少,索性来了一个借花献佛,用几本盖了私印的金瓶梅换走了半斤贡茶。
对于文人雅士来说,一百本盖了私印的金瓶梅,也不如一两贡茶。
对于西门达来说完全不同了,早就吹出去了认识写了金瓶梅的作者,一直想要找机会证明说的是实话。
范进拿出了盖了私章的金瓶梅,便是最好的例证,让西门达长了面子。
只要能够长面子,西门达看来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
安排好了一切,范进吩咐了一句:“去把商人都请过来,这些日子整天围在衙门口想要进来,今天便给他们一个机会。”
王贞不屑与商人打交道,坐在官帽椅上没动,没有任何出去喊人的意思。
金东崖热衷办事,走出了衙门,说出了钞关郎中的吩咐。
衙门口的茶馆和酒楼里,坐满了商人,一个个心情急躁,就等着进去拜访范进了。
目的只有一个。
想要让自家的商船尽快通过运河,赶紧把货物运到京城里贩卖。
商人们得知了消息,直接走了出去,一窝蜂的前往钞关衙门,挤进了签押房里。
范进的签押房比较大,少说也能容纳上百人,依旧是容纳不了所有的商人。
签押房里站满的人,只有一小部分,更多的商人站在了衙门的院子里。
范进等到商人来的差不多了,说出了船引的新政变法:“金陵最近传出来不少的消息,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朝廷准备开放海禁。”
一句话引起了千层浪。
商人们一片哗然。
“本员外没听错吧,朝廷居然开放海禁了。”
“多半是假的,海禁已经持续了上百年,哪里是说开放就开放。”
“不好说,开放海禁这句话带来的影响太大了,范进肯定不敢胡说,多半是受到了户部或者是内阁的指示。”
商人们议论纷纷,相信开放海禁的人很少,大多数认为有待商榷。
商人们保持着观望,没有看到朝廷的政令,就不会相信持续了上百年的海禁会重新开放。
范进也不啰嗦,朝着旁边的王贞看了一眼,示意他拿出来盖了户部和内阁大印的政令。
王贞看着签押房里一堆堆锦绣绸缎,眼里只有嫌弃,同时又唏嘘感慨起来。
没想到,他王贞作为江南第一才子,有一天居然要与这些沾满了铜臭的商人坐在一起。
有辱斯文。
王贞臭着一张脸,拿出了政令:“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上面盖着户部尚书和内阁宰辅的大印,且不说范郎中是金榜题名的状元,本官也是金榜题名的榜眼,岂能骗你们。”
商人们听到一句狗眼,当场就恼了,看向王贞的眼神里充满了敌视。
如果不是因为王贞穿着一件蓝色官服,早就一拥上,一人给王贞脸上来上一拳了。
不过,当商人们听到王贞说了一句榜眼,一个个老实了,再也不敢流露出任何敌视的情绪。
年纪轻轻,又是一名榜眼,多半是那位江南第一才子王贞了。
相比较寒门出身的范进,王贞的父辈可是有不少人在朝廷里做官,还都是大官。
招惹谁,也不能招惹官宦世家。
商人们看到政令上的大印,王贞又站在签押房里,肯定的说出了开放海禁的政令。
不相信,也得信了。
商人们的情绪,很快变的复杂了起来,一部分小商人激动了,终于有机会从海运商贸里分一杯羹了。
这些年来,小商人每每看到大商人偷偷出海,运来了一船又一船的香料,还有各种金银玛瑙,赚的是盆满钵满。
小商人全都眼馋的流口水,却只能干看着,没有士绅的支持不敢私自出海。
只要出海了,士绅只要稍微透露出一些意思,水师就会派遣战船冲过去,杀了小商人抢走所有的货物。
水师不仅能发财,还能把小商人的脑袋当成战功上报。
一名小商人开口说话了:“就算朝廷开放了海禁,小人说句难听的,万一被水师当成倭寇砍了脑袋可没地说理。”
驻守在沿海的卫所官兵,全都与当地的士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很容易出现小商人说的杀良冒功。
范进就等这句话了,从红木书桌上拿出来一张船引,展示给了在场所有的商人:“这张凭证叫做船引,朝廷不是随便开放海禁,也不可能允许所有的商人出海经商,万一混入了倭寇就得不偿失了。”
这句话里,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个意思。
朝廷想要借着开放海禁捞银子了。
明摆着是想要压榨商人,搜刮民脂民膏,反倒是让小商人放心了。
小商人没有半点的不乐意,反倒是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只要有利可图就说明开放海禁是真的,也能保住出海不被当成倭寇给宰了。
小商人买来了出海的资格,就变成了一只只下金蛋的母鸡,每年都能给朝廷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
朝廷不会干出杀鸡取卵的荒唐事。
几名小商人等不及了,挤了过去,认真看起了船引。
“一张船银多少银子,范郎中尽管说出口。”
小商人等着范进说出船引价格的时候,心里已经做好了狠狠宰一刀的准备,拿出上百两银子。
结果却让所有的小商人们意外了,船引的价格不高,还比较低了。
范进看到小商人又疑神疑鬼了,无奈了,卖的价钱低了,反让小商人心里不安。
这种时候,小商人情愿多掏银子。
范进详细的解释了起来:“无论船只的大小,每艘出海经商的商船,都要买一张船引,并且只能用一次。”
小商人听到只能用一次,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朝廷搜刮的银子变多了。
在小商人眼里就成了好事。
范进说了半天,口干舌燥了,说出了各种好处,还是没有一名商人过来买走船引。
这就显得匪夷所思了,难不成是忌惮签押房里的大商人。
不应该,大商人也只会把矛头指向钞关衙门,指向幕后的范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