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五条家倾力培养的六眼兵器,神女自然知晓咒术界的很多东西。
世家大族的势力划分、禅院和加茂等家族的小辈大概的资质水平、咒术界基本信息、天元、咒灵基本水平……诸如此类的信息,她不说了解十分,但八分总归是有的。
她知道天元同化需要星浆体献祭,而自己的任务也很简单,就是保证星浆体与天元大人的同化得以顺利结束。
只是这样而已。
这个任务算不上太难,甚至可以说是很简单,却因为这是关于天元的大事,所以各家都想要来蹭上一段荣光。
*
“你就是要来保护我的人?”
当五条家的族人把自家神女带去星浆体的身边时,神女没说话,那个意外年纪轻轻的星浆体倒是率先开了口。
星浆体的年纪看起来不大,至多不过十岁的样子,但是一张口的顽劣却丝毫不掩饰。
小姑娘全然不像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闺秀,此刻没什么姿态地趴在桌边,一边好奇地看着传言中的六眼神女,一边伸出手试图扒拉面前六眼的衣摆,看看【无下限术式】是不是真的如传言中那般神奇。
一瞬间,看见她的动作的五条族人冷汗都快要下来了。
但是好在自家神女还算是明白任务为重的道理,没用一句“冒犯”作为缘由把星浆体给宰了。
而后,小姑娘一脸稀奇地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玩事物一样抬起脸,兴致勃勃地宣布自家刚刚的发现:“居然真的碰不到!”
任她如何言语,六眼毫无波澜。
御三家会各自派出两名家族中的精锐护送星浆体,说来也巧,这一次的星浆体恰恰好诞生在禅院家,三家护送的精锐中,除却五条,最先在场的就是禅院家的咒术师了。
御三家对于女子的歧视相当严重,按理来说,就算是星浆体比较特殊,禅院家也不至于给她如此大的优待。
顽童性格便也罢了,任小姑娘胡闹这么久,旁边那两个禅院家的咒术师除了满脸戒备之外,好像并没有对小姑娘做出任何呵斥?
五条族人草草判断之后,又意识到在场众人没有一个是他可以揣测直视的存在,于是迅速卑躬屈膝地对自家神女叩首告退了。
加茂家的人暂时还没打,现场只剩下四个人。
另外两个隶属于禅院的咒术师心高气傲,即便对方是六眼,也不愿意主动开口向一个女人先搭话,但是身边那个坐没坐相的星浆体并不在乎。
小姑娘又伸出手扒拉了好几下被【无下限术式】阻隔的衣摆。
她不厌其烦地这样做,最终有些厌倦了,抬起眼来看着面前不说话的蓝眸少女。
“我叫禅院早纪,你叫什么?”
旁边那两名咒术师似乎终于找出了可以嘲讽的点,不那么客气地嗤笑起来。
“谁不知道五条家大名鼎鼎的六眼神女连个名字都没有?”其中一人笑道,“再强大又有什么用?一丝一毫实权也无,这说出去简直就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就是,你说好不好笑,六眼居然是个女人!”
两人根本没有压低任何声音,一声声轻慢的嘲笑传入耳中,少女慢慢抬起了眼。
湛蓝色的眼中空无一物,却无端叫人心中发颤。
她只是看着那两个禅院咒术师,口中却在回答着少女的问题:“六眼不需要姓名。”
她只需要做维护家族荣誉的刀刃就好了。
禅院早纪问她:“他们说了那样的话,你不生气?”
顽童并不很守规矩,也没有大家族出来的一丝一毫闺秀气质,哪怕是对上家族翘楚的咒术师,她也并不畏惧。
甚至还语出惊人:“我听说六眼会斩杀所有冒犯者,本家你都不放过,外族应该更甚吧?”
短短一句话,就把禅院家在五条家有眼线的事情捅了出去。
两个禅院咒术师心中陡然一惊。
该死,禅院早纪这个孽种就这么把消息漏出去了!这个六眼……
“在任务事了之后,我会拿走他们的性命。”
他们听见六眼这样回复。
心中无端升起某种危机,但是很快又被强行抚平。
“五条和禅院虽不友好,但也远没到撕破脸的地步!”其中一人道。
另一人不客气多了,直接冷哼一声,用最犀利刻薄的字句展现自己的优越:
“哼!口出狂言!什么六眼神女,你说杀就杀?真是叫人笑掉大牙!我看……好歹是个有五条祖传术式的女人,找个男人嫁了早早诞下子嗣才是你该——!”
“术式顺转,【苍】。”
禅院的嘲讽还没落下尾音,保护星浆体的队伍就减去了一个人。
另一个人瞬间僵住了身形。
“……一、一郎?”
他不敢转头看自己突然没有了声息的同伴。
身体就像是中了不能动的咒术,他感受着自己心中愈发鼓噪的心跳,太慌张了、太剧烈了……他死死盯着面前的六眼,但是六眼只是收回了手。
然后云淡风轻地、轻缓地露出了一个……
微笑的,表情。
只是表情。
就像是一种生涩的模仿。
如天空般辽远澄明的眼睛随着面部的肌肉拉扯出一个微微弯起的形状,但是她的眼底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淡漠至极。
六眼伸出手,指了指他的身旁,润红的唇瓣一张一合,难得说出较长的字句:“御三家各出两名精锐护送星浆体,我只一人,你还没明白缘由吗?”
脑海中灵光一闪,某个被忽视的细节突然出现在脑海中。
是、是啊……那个前来送她的明显只是个五条家的仆从,那么……原定的另一个五条家咒术师呢?
他不敢细想,只一卡一卡地、不受控制地顺着她的手指引的方向,看向了自己的同伴。
瞳孔骤然一缩,堂堂世家大族的一级咒术师,竟然被同伴的惨状骇到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两步。
——只见刚刚还高谈阔论的同伴,现在只剩下小半具躯体,余下的部分被咒力冲击到焦黑,那半截身体拖着长长的、伴随着鲜红血液的焦黑色,从他的身边,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院墙。
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
而如此庞大的咒力顷刻间爆发,居然没有毁坏周遭的任何布置!
她的咒力控制度……居然如此精密?!!
在一片静默的恐惧之中,趴在桌子上的禅院早纪一点都不害怕地为她补充:“真笨啊!连我都能猜到,五条姐姐一个人来,肯定是因为另一个人已经被杀掉啦!”
“五条姐姐连自己本家的咒术师精锐都不放过,怎么可能对你们宽容啊!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笨死了!”
在顽童兴奋得意的笑声中,禅院家仅剩的另一咒术师终于双腿一软,忍不住瘫坐在地上。
禅院早纪笑着笑着,突然又对身边的少女说:“五条姐姐,我可真是太喜欢你了!如果我把更多禅院家内部对于你的谈论转述给你听,你会直接杀光禅院家的人吗?”
六眼微微转动,看向面色兴奋、跃跃欲试的顽童。
“你并不维护禅院的荣誉,为什么?”
禅院早纪瞬间困惑地看向她。
“为什么要维护禅院的荣誉?”女孩反问道,“我不快乐,我不喜欢,我恨禅院家,他们要我去死。”
“你不愿意?”
“五条姐姐,如果你是星浆体,你会愿意吗?”
神女没做过这样的假设,但是不妨碍她顺着这个问题思考。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
“那你可以放我离开吗?”禅院早纪问。
“不行。”这一次的回答很果断。
“好吧。”顽童耸耸肩,小小的年纪却用相当怜悯的语气说,“我还以为我足够不幸了,但是没想到,五条姐姐你分明更胜一筹嘛。”
连想不想活这样关乎生存的最基本问题都思考半天,最终给出“不知道”这样滑稽的答案来,还真是一点都不叫人意外呢。
不过禅院早纪也无暇顾及太多,毕竟她早早认清楚了现实,也知道自己即将步入死亡。
她倒是想活命,可惜全咒术界都指望着她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