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绷带精先生?”
羽生穗理非常欠地凑过去,蹲在太宰治的面前看了一阵,语调拉地特别长,“你——还——好——吗?”
太宰治扯了扯嘴角。
在外人面前,他习惯性收敛了自己外泄的些许感情,但是效果并不好。
“你说呢,羽生小姐?”
他的绷带被织田作之助扯掉了,此刻他蹲在地上,身后不合身的大衣托在地面上,更衬地少年小小一只。
只有在这种时候,旁人窥见太宰治,才会恍然发觉这位港口mafia威名赫赫的干部竟然还是个没成年的少年。
但因为他的声名,没有人会真的用对待这个年纪的孩子的态度对待他……除了刚刚死去的织田作之助。
太宰治没动,有些孤独地跪坐在原地,鸢色的眼睛黯淡无光。
羽生摸了摸下巴,最终把工作手册猛地一合上,对太宰治说:“要不,你让一让?”
太宰治:?
心中的悲伤停滞一瞬,他讷讷地看着羽生穗理,一想敏锐聪慧的大脑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想做什么。
他也就没动。
下一刻,只见这个没什么人情味的家伙一把把他拨到旁边。
是的。
就那么伸出一只手,然后抓住他的肩膀把他往旁边一拨。
羽生穗理看起来那么轻松。
可是他却像是突然被一股巨力拉着往旁边拖了一段。
太宰治这一副经常被自己糟蹋的身体堪称柔弱不能自理,只这么一下,他没稳住身形,非常轻易地往后一倒——
然后直接狼狈地坐在了地上。
太宰治:???
羽生穗理:“抱歉抱歉,毕竟你有些碍事了,不方便我工作。”
……工作?
他眼睁睁看着羽生穗理蹲下身体,对着倒在地上刚刚故去的友人说:“你还好吗,织田先生?”
等等,织田作不是死了……吗?
心中某种情绪突然强烈起来,太宰治不可置信地看着羽生穗理,脑海中设想了某种可能。
——是她有着可以治愈的异能……不,应该是咒术?
——织田作还有救?!!
可是织田作之助毫无动静。
他只是躺在那里。
然后太宰治就看见羽生穗理点点头,对着织田作之助的尸体说:“哦,这样啊,那还真是可怜呢。”
“嗯嗯,我知道了,那心愿呢?有什么心愿?想要孩子们活过来?啊……这可不行。”
“纪德?这家伙可没你的待遇,他一心求死,现在直接就得偿所愿了。你看——”
她往纪德的尸体一指,“他的灵魂陷入了‘沉溺’状态,我叫醒他看看吧。”
“喂,安德烈先生——”某种力量自死神的掌心涌现,太宰治看见了一些什么,但是很快就看不见了。
羽生耸耸肩,对着织田作之助说:“你看吧。”
一心求死的家伙真的死了以后,怎么可能还有剩下的愿望呢?
太宰治在旁边听着,先是不明所以,而后发觉羽生话中透露的信息,他的心中顿时透露出了某种不可置信。
……她为什么知道这些信息?
她真的……在和织田作聊天?
“羽生穗理,你到底在——”
“如你所见,和你的……呃……”
她翻了一下工作手册,“和你的父亲讲话呢。”
“……等等,谁?”
羽生穗理指着自己的工作手册:“你父亲,织田作之助先生。”
工作手册上写的明明白白。
织田作之助没有亲生孩子,但有六个情感上的“孩子。”
五个已经领养的都被mimic夺走了生命,还有一个没领养的,就跪坐在他尸体边上,看起来要哭不哭的。
灵魂体的织田作之助神情微妙了一瞬。
他看着太宰治瞬间呆愣的脸,难得有些赧然地补充:“羽生小姐,其实是我心中把太宰看做是孩子……但是对于太宰来说,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点破比较好。”
羽生穗理看了看太宰治的脸,试图从中窥见一两分“不自在”。
但不知道太宰治最终想到了什么,竟然一下子就恢复了惯常的脸色。
太宰治摆了摆手,用一种漫不经心中又带着些许埋怨的语气说:
“真是没想到,原来织田作是这样看待我的吗?”
“对不起太宰,我只是觉得……”
顿了顿,他才注意到太宰治可能根本看不见自己,于是转而对羽生穗理说:“请转告太宰,就说……抱歉。”
羽生:“他说抱歉。”
太宰治一愣。
少年蔫蔫地说:“……嗯。”
“所以羽生小姐……原来不只是咒术师啊。”
羽生穗理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猜到了呢。”
“只是大概觉得你或许经常和死者接触,谁想得到是这样?”太宰治叹了口气,“所以说,死神小姐可以给我带来美妙的死亡吗?”
羽生打断他:“稍等,别妨碍我工作。”
她又开始对着织田作之助的尸体讲话,直到问出了那句:
“所以你决定要入职了吗?福利很不错哦。当然,你不想入职也不行,我可以直接赋予你不能拒绝的身份……不过为了以后我们的同事情谊,我一般不会这么做啦。”
片刻之后。
羽生穗理微笑起来。
“那真是太好了,织田……啊不,从此以后,你就是羽生之四。”
织田作之助:“我可以还叫我自己的名字吗?”
羽生:“你忘了又没什么意义。”
织田作之助:“不是说之后偿还了原本欠下的能量,就可以申请灵魂具现吗?”
“我想……如果那时候还有人可以认出我,或者我的名字,那样也不错。”
羽生穗理叹了口气。
“好吧,织田。”
在整个交谈的过程中,太宰治一言不发地看着羽生穗理对着空气说话。
半晌过后,她的身边裂开了一个小小的空间,羽生伸手探进去,拿出了和她手上的手册如出一辙的、只是薄了一些的手册。
“给你的。”
她对着空气微笑,“好好干,我给你安排了一个前辈,他叫伏黑甚尔,你们俩还都曾经是杀手,你说巧不巧?”
在太宰治的眼中,那本手册被什么托住,在空气中滞了一瞬,然后也变成了看不见的空气。
等到一切的事情落下帷幕之后,夕阳已经彻底下了山。
外面黑了起来,此时难得平静的横滨没有硝烟和战火,于是天边的星星出现了。
不多,只零星几个小小的光芒在闪烁。其余的大半,都被月亮的光辉遮住了。
月色投了进来。
羽生站在光里,终于对着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坐了两个小时没说话的太宰治微笑。
“你是不是说想死来着?”
太宰治眼前一亮,仿佛看见鱼的猫猫。
“你的意思是,接下来终于要送我去那美好的彼岸了吗?”
“纠正一点,彼岸并不美好。”羽生说,“经过彼岸的时候,无数的「侵蚀」就会像恶心的臭虫一样攀附在你的灵魂上。”
没点「愿力」是很难真正走过彼岸的。
“——这样吗,好遗憾呢,还以为彼岸有多美好。羽生小姐你不是在骗我吧?”
“故意骗我那里有多不好,实际上就是想要我别轻易死掉?”
羽生微笑:“怎么会呢?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去你们港口mafia的大楼,跳下去啊。”
太宰治拉长着音调拒绝:“我——才——不——要——”
“为什么不要?”
“那样摔下来死得很丑啊!还会被小矮子嘲笑,我才不要!”
“所以你其实也并不想死吧?”
太宰治突然沉默了。
羽生看着他,半晌后叹了口气。
“我不擅长开解人,但还是奉劝你一句……”
太宰治以为她会说什么类似于“活着才有未来”这样的话,可没想到……
“你要是哪天真的决定去死,百分之一百决定去死的那种,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太宰治:“……你要?”
“我得捞你来给我打工。”她微笑起来。
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