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心脏骤停的场面下,无人敢再发出任何声音,不管是祈祷还是忏悔。
几十个人头几乎同时落地,五官还保持着生前狰狞的形态,怒目圆睁,然而眼珠已经彻底浑浊。
“忏悔吧,为你们的行为赎罪吧。你们背叛了真正的主神,也即违背了造物主的真实旨意;你们的头颅将作为献给主的祭品,让主的信徒得到拯救。”
血……
红色的血,从活着的人们的衣服上淅淅沥沥地滴落地面,与地上的血泊融为一体……
神圣的修女体内流动着的,是和普通人类一样的温暖的红色血液……
“圣职者……也会死亡……?”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口的,打破了寂静,也点燃了被惊恐操控之下的狂热情绪。
“她们……背叛了真正的主神……我们的主……新生之主……”
“何等亵渎之语……她们刚才,说了何等亵渎之语……快,快把她们的头献祭给伟大的主…………!”
陷入混乱的羔羊们,出于本能追随着领头羊而行动。
“主啊,主啊,请施展神力,清除世间的一切罪恶……!”
“献祭她们!将罪人的头颅献祭给森林之主!伟大的主啊,您终于显灵了…………”
主祭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愿森林之主垂怜我们,让我们重获新生,重获希望与未来。”
“求祢垂怜!”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教堂。
之前被吓得双腿发软的唱诗班也重拾了勇气,用比之前大一倍的声音继续唱歌;宏伟的合唱声中,毁坏的神像自动复原成原样,五官淡漠,眉眼间似有悲悯;而神像肩头上的那只蝙蝠亮出獠牙,勇猛异常,其尖利的爪牙仿佛能撕裂一切敌对者,令人不敢与其对视。
“生命啊,金色的灵魂啊,在枝头绽放出花瓣;
“带来歌唱者,带来筑巢者,给埋没的落花以梦想。”
协定出世后的几百年,人类世界第一次重新见证到心心念念的神迹——周身仿佛沉浸在某种液体中,身上轻飘飘的,一切痛苦与烦恼都消失了,似乎闻到了草木的清香,听到了动人的鸟鸣声,清风拂过,自己也变成了一棵无知无觉的树,存在于天地之间。
“啊……好美妙的感觉…………”
“希望我永远不要再醒来……”
“原来我一直生活在森林之主的怀抱里……原来伟大的主就在我们身边,守望着我们……”
有人看到了树木,有人看到了野花,还有人看到了更多——
“从前的我,原来受过这么多的苦……?”
“自以为都是发自本心的行动,原来全在那群修女的算计中,为她们做嫁衣……!”
“才发现,我已经偏离本心走了这么远……但是还有希望,还有未来……我想活下去…………”
不断重复的歌声中,星星点点的光芒如同天降甘霖,让挣扎在苦痛中的信徒有了生的渴望和活下去的力量。光芒落在信徒身上,在逐渐干涸的血迹上化形为洁白的花瓣。
幻象与眼前美轮美奂的实景交织在一起,极度不真实。
在这样恍如梦境的花瓣雨中,世界各地的森林教堂里,主祭引领着信徒在同一时间齐声咏唱:
“奏响和谐的共鸣,唤醒沉睡的神明。
“奏响和谐的共鸣,唤醒沉睡的神明。
“奏响和谐的共鸣,唤醒沉睡的神明——”
“报告。司铎大人,27号小组的行动同样宣告失败,也是全员被斩首,然后作为祭品被献祭了。”
“……到底是谁动的手?这么多小组的报告,没有一个提及具体细节的。被什么武器砍掉的头?是刀枪,还是魔法?”
明明事前已经再三踩过点,确认没有女巫的埋伏了;再说森林教堂的总数那么庞大,就算动员所有现存的女巫也不可能做到完全覆盖。
这次行动已经把新人修女都囊括进来了,覆盖面很广,不可能所有教堂都被女巫做过手脚……
“因为最初行动的成员无一生还,所以无从得知……后来赶赴现场确认的人回报,从断口来看,似乎是被某种藤蔓绞断的脖子,断口周围留下了几片残叶。”
“植物……”
蒂那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是魔法无疑,但是不像女巫所为,更像是……
“……她已经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可是教堂里没有树……人类世界根本就没有新生之树的气息……!是怎么连接的……光凭信徒的信仰?”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答案,剩下那个最不可能的就只能是真相。
“哈哈哈哈哈……神迹,这是真正的神迹……哈哈哈哈哈哈……”
蒂那忽然笑得前仰后合,让前来汇报的修女摸不着头脑。
修女始终神情严肃,这是能轰动整个圣职界的重大恶性事件,死亡数高得吓人,甚至有可能,这些牺牲的年轻修女们死得毫无价值,全部成为了敌人的垫脚石。
发生了这种事,事件的总策划肯定逃不了干系;虽说正式行动开始前,的确没人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哈哈哈……精心谋划了那么久,这也考虑过,那也考虑过,还以为什么细节都没放过,就连同归于尽的方案都想了好几种……结果,结果是,我们根本就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哈哈哈哈……”
蒂那笑得几近癫狂。她面前的修女露出怜悯的神色,默默退了出去,带上了大门。
屋里只剩下蒂那一人,抹着笑出来的眼泪,疯狂地大笑: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根本就不是对手……我还以为,还以为,我们还是一样的……哈哈哈哈哈哈……”
最简单、最残忍、完全没有被蒂那考虑过的一种可能性——
实力碾压。
同样是第五节的突破,汲取广大信徒的力量成长起来的伊里斯,已经和一个半月以前的她大相径庭了。蒂那以为只有新生之树作为媒介才能发挥神力,只有同等数量的女巫才能击败修女,以为现在情况已经逐渐缓和下来,人们会在求生欲之上追求些更高境界的精神层面的东西;却没想到,能形成当今的局面,靠的正是那些所谓的“歪门邪道”。
连认知都不在同一个层面上的两人,还谈得上什么“对手”呢?
完全是一方对另一方的绝对碾压而已,就像一只大象抬脚踩死一群蚂蚁一样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