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卢米预想中不同,直到上午快十点钟,这位鼎鼎有名的“工匠专家”才姗姗来迟。
(这真是……工匠印象的极致啊。)
伊里斯看着来人改造过的重工扫帚和身上蒸汽朋克风格的装扮,不由在心中感叹,同时在卢米的介绍下,和对方握了握手。
“日安,黑森林的女巫大人,我是工匠罗瑟,对各类结界布置和森林规划都很有经验,希望以后能得到与您合作的机会……”
虽然卢米作为开场白已经给伊里斯介绍过罗瑟,但罗瑟却恍若未闻,上来只顾着满面笑意地拉着伊里斯的手说这说那,让伊里斯立刻把握了这个人对自己的态度。
(她把我当潜在的大客户,把卢米前辈当作竞争对手了吧?)
见罗瑟这样故意冷落自己,卢米也没有一丝不快,反倒跟着奉承了几句罗瑟往日的功绩,把罗瑟夸得心花怒放,这才和卢米简单说了两句,但大半注意力仍然放在伊里斯身上。
伊里斯表面上维持着友好,心里却小小地兴奋起来,期待着卢米要给自己看怎样一出好戏。
三人一起参观了距离最近的一片以睡眠菇、地刺、发狂菇之类的植物组成的控制区域,聊天内容也回归正题,说起了防御结界的搭建。
罗瑟这个人正如卢米所说,对卢米这个专精房屋建筑的工匠女巫抱有强烈的歧视意识,乃至于当卢米为罗瑟介绍她所建设的结界原理时,罗瑟根本没怎么好好听,只是敷衍地点点头,又哼了一声道:
“……行了行了,就说到这里吧,反正原理都是一样的。那具体的结界机关在哪里,总控制台又在哪里呢?”
能问出这话,说明罗瑟根本没听进去卢米的介绍。伊里斯瞟了一眼卢米,卢米也不着急,摆着笑容向罗瑟介绍道这周围就是结界的一部分。
“什么?你说我们已经在结界内部了?”
闻言,罗瑟立刻摆出戒备的姿态,脸上略有怒意。
卢米连忙安抚道:
“是的,但您不用担心,我有做好冒险者和女巫的区分检测,结界不会把我们误认成敌人的。”
罗瑟显然并不相信,皱眉道:
“你说做好就做好了?防御结界的目标区分可是相当复杂的工程,不是简单的阈值划分就能做到的事情。说起来,你有多久没做过这方面的工作了?”
“……有一段时间了吧。”
卢米略有沉默,罗瑟见状更加得意:
“是吧?所以才需要我来帮你把关,不然留下个半吊子的防御结界给委托人,这不是反过来害人家吗!”
说着,罗瑟又带着些讨好地看向伊里斯,承诺道:
“女巫大人您放心,我一定帮您做到完美的质量检测,不会让任何不稳定因素留在您的森林里。”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
伊里斯点点头,决定按照卢米事先所说,假装有意于罗瑟。
罗瑟得了伊里斯的肯定后立刻趾高气昂地转向卢米,让卢米重新给自己介绍一遍结界构成。
明明已经口干舌燥地讲过半天了,现在却要重复,伊里斯听着都有些上火,然而卢米却不骄不躁地从头说起,语气平缓,不夹杂一丝情绪。
罗瑟这次才沉默着听了一会,又没忍住打断了卢米的讲解,问道:
“机关只用了神奇植物?”
“是的。”
“你没搞错吧?神奇植物拿来当防御机关,可控性在哪里?具体属性你了解吗?这结界不会只打算用一次就废掉吧,你有没有想过日后怎么保养,怎么维修,结界的防御效果要怎么维持在同一水平上?”
罗瑟的话语像机关枪一样毫不留情地朝卢米射去,却仿佛打在了伊里斯心上。
(来自专业人士的嘲讽……确实,要说和那些批量生产、特征稳定的魔动力机关相比,用活着的植物当机关是显得太随意了些……)
当然,罗瑟只以为这主意全部出自卢米之手,完全想不到用神奇植物的想法是伊里斯提出的,不然恐怕现在就是另外一套说辞了。
卢米一边用眼色安抚着伊里斯不要生气,一边更加卑微地回答,那姿态让伊里斯不禁回想起在论文答辩现场被轮番提问的自己:
“是,您说的都对,是我考虑不周,只是条件有限……”
在卢米的附和下,罗瑟更加起劲地指出了一大堆用神奇植物做防御结界的缺点和漏洞,说的伊里斯在心里都无从反驳。
三人之间的气氛压抑得有些诡异,只有罗瑟一人在那里高谈阔论,其余两人始终保持沉默。或许是罗瑟说着说着也觉得有些没劲了,话题一转,只凝结成一句话:
“——到底还是个业余的。”
就是这样一句话,却让卢米暗自捏紧了拳头。
伊里斯注意到这一点,赶紧自己开口,转移了罗瑟的注意力:
“这位大师,结界已经完成了,您现在从源头改起恐怕也有些困难,还是先帮着看看目前的效果如何,要是勉强能用,就先暂时用着,之后才好考虑改造的事情啊。”
说起改造,伊里斯别有深意地看了罗瑟一眼,让罗瑟以为她这是要找自己改造防御结界。果然罗瑟的喜悦溢于言表,连声答应伊里斯要好好验收卢米的防御结界,顺便还不忘贬低卢米两句:
“真不愧是生命系的工匠女巫,能想出用活物代替机关的想法,啧啧啧,一般的工匠女巫可想不出来。”
“…………即便是万象之灵,也能很好地胜任工匠魔法的。”
卢米反驳了一句,却显得自己的说法更加站不住脚。
罗瑟果然哼了一声,不屑道:
“每个主神都对应着自己的职责,强行越界,未免有点太看得起自己了。……或者说,你其实没越界,工匠的身份搞不好只是伪装呢!”
“……什么意思?”
伊里斯忽然感觉罗瑟和卢米之间的气氛一变,赶紧追问。
卢米在一旁只沉默着不吭声,罗瑟则全然不顾及卢米在此,义正言辞地向伊里斯告发:
“我怀疑这个人其实一直都在自己森林里用治愈法术帮助冒险者,她喜欢建房子不过是表面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