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内衙外传来一声声叫骂。
宁远恒拍了下惊堂木,才逐渐安静下来。
“那个教你邪术的人是谁?”
“我不认识,从头到尾,他都没提过自己名字。”
“他长什么样子?”
“长什么样子!”肖旦歪着头,看着公堂的柱子,陷入了深思。
“怎么,你们面对面说了半天话,你居然连对方长什么都不知道吗?看来你是想尝尝夹棍的滋味。”宁远恒厉声道。
“大人!”肖旦吓得赶忙匍匐在地上,刚才宁远恒已经打了他二十板子了,他可不想再受那个苦。“我连死罪都认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我也奇怪,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宁远恒看肖旦神情不像是装的,便没有真动刑。
过了一会儿,宁远恒看肖旦是真想不起来,也就作罢,判了肖旦绞刑,示众,立即执行。
江州暗里和朝廷割裂了,所以宁远恒的判决就是最终所判,而不用担心京城的刑部有任何不满。
李清寒的卦摊上,刚送走了一个客人,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
李清寒准备离开。她抬头看了一眼,便站起来一躬身道:“见过刺史大人。”
宁远恒赶忙还礼。“这里不是公堂,你还如昨日般叫我宁兄。”
李清寒淡淡一笑,问:“宁兄想必是刚审完案子,来此想算一卦否?”
宁远恒看了看滴雨的天空,正想说改日,这时就见叶川跑来,然后撑起一把油纸伞。伞很大,把李清寒和宁远恒都罩在伞下了。
“宁兄请坐吧!”
宁远恒依言坐下,“天下雨了,贤弟不回家吗?”
李清寒轻轻一笑,道:“我四海为家,哪里有什么家。风也好,雨也好,对我来说,都是身外的一道景色。”
“贤弟真是洒脱!”宁远恒颇有感慨地道。
“我看宁兄有心事,不若算一算!”
“好!”宁远恒便要去拿签筒。
李清寒将签筒往旁边一推,宁远恒抓了个空。他听李清寒道:“竹签上的谶语只能算得出吉凶,却算不出心里所想,我还是为宁兄测字吧。”
李清寒说着将纸笔放到了宁远恒面前。
宁远恒拿起笔,低头要落笔时,眼角余光看到桌角上插着一枚糖人。他想起昨天,这位白衣先生,也买过一个糖人。不禁在心里问了一句,“他这么喜欢糖人?”
宁远恒写完,放下笔。
李清寒伸手拿过纸,上面写了一个很有劲道的“兵”字。
“兵!”李清寒略略沉吟,道,“兵与战事有关,或是武器,或是军队战士。”
李清寒拿起笔,边说边在兵上添了几笔,“上面有伞,伞外落雨,这便是一个‘滨’字。滨,水边之地。而江州恰在梅江边……”
叶川在一旁插言。
“我说李先生,我家大人是江州刺史,肯定在梅江边啊,你说这话没什么用啊!”
李清寒没有理会叶川,继续道:“宁兄写的这个兵字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宁远恒问。
“兵字下并不是个‘人’字,而宁兄这两笔写得却极像个人字。兵下本无人,宁兄却写成了人。宁兄的执念在手上无兵,无人可用。”
“对啊,先生真神了!”又是叶川插嘴。
宁远恒看了叶川一眼,一句话没说。叶川赶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话。
“贤弟说的不错,我正为此事发愁。不怕贤弟笑话,我这个江州刺史做得窝囊,有职无权,想做的事都做不了。”
“兵乃不祥之器。宁兄若放下此念,虽然现在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但若江州将来有了变局,也可免于陷入众矢之的的处境。”
“我不怕什么变局,祸事,我既为江州刺史,就担得起江州的一切。我若不能保江州一地平安,还做什么江州刺史,还不如回兵营去,上阵杀敌。我现在只是烦忧,何时能将江州的兵权讨要回来。”
李清寒抬起眼,望着宁远恒,美目流转。宁远恒心中虽有忧愁,但却掩不住他的坚毅之色。
“江州在梅江之畔,此卦又是卜于雨中。宁兄的烦恼当是生于水,也止于水。”
“水——”宁远恒看着伞外滴落的雨水,神色迷茫。
“噗噗……”雨点打在油伞上声音响了起来。雨下大了。
宁远恒站起来道:“贤弟到府衙里避一避雨。”
李清寒还没说话,一道红影冲过来。李清寒拿手轻轻一挡。
鱼潢散开的红影收了回来,晃了晃脑袋,道:“神君,天庭有公文到了。”然后他看到了桌角处已经被雨浇得变形的糖人,不禁大叫一声,“啊,我的糖人。”
李清寒朝宁远恒抱拳道:“我在城中租了一处住处,离此不远,就不打扰宁兄了,告辞!”
李清寒暗暗抓住还抱着糖人伤心的鱼潢,离开了自己卦摊。
李清寒走进雨中,身影渐渐模糊。宁远恒猛然清醒,对叶川道:“快去,把伞给他。”
叶川答应一声跑向李清寒离开的方向。宁远恒转身走向府衙。
不多时叶川回来了,手里还拿着那把伞。
“大人,我没追上李先生。”
宁远恒没有多说,回到府中后,换下了打湿的衣服。
大雨没下多久,很快就停了。
宁远恒将手中的案卷合上,朝公堂外看了一眼。风在庭院中掠过,扬起地面的积水,吹进公堂。
宁远恒觉得身上凉,同时也嗅到了风中清凉的水气。不知道为什么,闻到这股清凉的水气,宁远恒的脑中出现了那个白衣年轻人芝兰玉树般的身影。
“大人!”叶川让宁远恒瞬间返回了现实中。“长史吴大人到了。”
“请!”
不多时,吴合琦来到了宁远恒面前,躬身行礼。
“吴大人,我说过,若无急事,就先不要来江州府衙。你是有什么急事?”
“大人,我是替户曹文大人,主簿范大人来递交辞呈的。”
“什么?”宁远恒脸色瞬间变了。
吴合琦取出两个信封,放到了宁远恒面前的桌案。
宁远恒没有去看,而是怒问:“他们要辞职,这是为什么?”
“文大人说他身体不好,不能担当繁重的公事,所以不敢占着重位,却不谋事。范大人是因为他的父亲过世了,他要回家乡丁忧,所以辞职。”吴合琦一一解释。
“他们为什么不当面对我说?”
“可能他们觉得辜负了大人的信任,没脸来见大人。”
“这么巧,一个身体不好,一个要丁忧。我去问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