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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憋屈的王义

神京城,王府

在府邸的内院的一侧书房中,王子腾穿着一套家居的灰色长袍,手中正拿着一本兵书慢慢读着。

经过一年多赋闲在家的日子,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京营副节度使,神情憔悴了许多,原本那张宛若关公的红枣脸也没有昔日的风采。

但人在遭逢大变之后,无疑会对心态有很大的影响。

就拿王子腾来说,以往他的脾气其实是有些急躁的,但经过此番变故,他的心态也平和了不少。

譬如以往没有时间钻研的兵书,现在也有时间好好读上一读了。

就在王子腾读得认真的时候,书房外传来脚步声,继而一个绯红色衣衫的青年,举步而入,脸上带着一丝仓皇的神色,此人正是王子腾之子王义

“为何如此神色匆匆,出了何事?”王子腾放下兵书,皱眉问着儿子。

“父亲,不好了。”王义朝王子腾躬身行了一礼:“孩儿今日和几名好友在外头饮酒,听闻如今百官们都在议论纷纷,都说那贾三思提议的设军机处乃是误国误民之举。

国子监更是有一群人嚷着要请陛下诛国贼,几名祭酒也发言赞同!”

王子腾嗤笑一声,看着王义道:“为父且问你,今日你宴请的那些好友都有谁?”

王义迟疑了一下才道:“就是几名国子监的监生,没别的人?”

“这还不够吗?”王义目露焦急之色,“国子监的那些祭酒可是朝中清流,一旦他们出声,势必朝野震动,届时那贾三思即便是再得圣宠,也只能落得黯然倒台的下场。”

“呵呵……”王子腾忍不住笑了,看着自己这位清澈眼神中带着一丝愚蠢的儿子,无奈摇了摇头。

“义儿,你记住了,清流这东西重要与否主要看陛下需不需要他们的声音。

倘若陛下需要,他们便是清流,是朝廷栋梁。

但倘若陛下不需要,他们便是祸乱人心之辈,明白吗?”

“我……”

王义只感到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说起来他们王家虽然也是武勋出身,王子腾更是长期担任武职,但王义却更喜欢跟读书人凑到一块,长期耳濡目染之下,他其实是不怎么看得起勋贵的。

在他的心目中,读书人……尤其是清流才是朝廷的栋梁和风骨,那些武将全都是一群只会提刀砍人的粗鄙之辈。

王子腾叹了一口气,懒得理会这个被读书人带歪了的儿子,沉声道:“今日时间不合适,这几日你备上一份厚礼,送到荣国府和定远侯府上,另外,北静王、南安郡王等几家,也要将礼送到。”

王义面色大变,怒道:“父亲,给北静、南安两家送礼来往还可说,但给定远侯府送礼是什么意思,父亲落得如今这下场,他贾三思也有责任!”

王子腾默然片刻,沉声道:“咱们贾史王薛四族,原本便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以说打着骨头连着筋,以后怨怼人的话,你就不要说了。”

如果说刚被罢官的时候王子腾对贾瑜还有怨怼之心的话,到了现在却是没有了。

他很清楚,自己如果想要复出,就得借助贾瑜的帮忙。

在家里呆了一年多,王家也从以前的门庭若市变成了无人问津。

他也过了一年多清闲的日子,许多事情也算想明白了。

先前他在潼关吃了大败仗,带去的六万大军损失大半。

虽然主要原因是当时的首付谈卿云在后勤辎重上动了手脚,但他也有一定的责任。

昌平帝虽然将他撤了职,但心中对他还是一分愧疚的,如果这时候贾瑜能帮他说话的话,他复出的希望就比较大了。

尤其是今天朝堂上传出贾瑜请旨要增设军机处的消息传出来后,王子腾更是坐不住了。

在他看来,这个职位简直就是为他设置的,论起知兵,整个朝廷他至少可以排进前十,试问他不入军机谁入军机?

在他还担任京营节度副使的时候,他和荣国府的关系确实不怎么样,即便是贾母的七十大寿他也没有亲自过去,,就连贾瑜和贾迎春成亲的时候同样只是让自己媳妇过去坐了一会就回来了。

这也是上次他为什么拉下脸亲自向贾瑜示好的原因,他想要挽回贾瑜的印象分。

说白了,他就是在低头认输。

四大家族,贾史王薛,总要有一个领头人,原本承接了贾家军中遗泽的王子腾,已有力压史家之势,可一场潼关之战,他多年的努力全部化为乌有。

眼下他先忍一时之气,先过了这个坎儿再说!

可作为他儿子的王义并不理解父亲的苦心,而是有些不甘的说道:“父亲!”

“闭嘴!”

王子腾冷哼一声:“现在,你马上去给我准备,收起你那套傲气。

为父也不怕实话告诉你,现在趁着还有机会,咱们一定要努力一下,否则真的等到大势已去,伱连后悔都没处哭!”

王子腾并不是一个输不起的人,当年他为了能够借贾家势,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妹妹嫁给明显不能继承荣国府爵位的贾政为妻。

随后又在贾代善的账下伏低做小多年,等到贾代善死后,他才终于接手贾代善在京营里的势力。

如果不过是重新将当年的道路走一遍而已,只要能重新被陛下任用,再低一次头又如何?

王义身形一震,双手紧握,内心挣扎良久,这才低声道:“是……父亲,孩儿这就去准备!”

说着,他离开了书房,去准备礼物去了……

随后的几天时间里,整个神京似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里。

国子监以及一些清流们群情激奋,不少人都在叫嚣着要给陛下上奏疏,坚决不能成立那个什么军机处。

但一些身处要职,位高权重的文官则在背地里偷偷行动,一股无形的风暴正在京城酝酿着。

东直门

刚当值回来的冯紫英带着两名亲兵刚进入城门,准备返回神武将军府,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冯兄……好久不见!”

冯紫英抬头一看,居然是内阁次辅简德三的儿子和几名年轻人正站在不远处朝自己打招呼,他们的身后还有几名牵着马的仆役。

看到他们,冯紫英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简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话间,简耀大步走了过来,右手在冯紫英的胳膊上打了一拳,嗔怪道:“冯兄……好久不见,听说你现在可是京营的游击将军了,可还认我们这些昔日的旧友?”

“哪能呢。”冯紫英笑了起来,“只是这些日子军务繁忙,一直没时间回城,可没有不认旧友的意思。”

“哈哈哈……”

“冯兄既然都这么说了,择日不如撞日,那咱们今日便到那醉仙楼,大伙不醉不归!”

“对啊,冯兄,你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吧。”一旁的几名公子哥很显然也是冯紫英的旧识,开始起哄起来。

“这……好吧……”冯紫英微微犹豫了,便爽快的答应了,一群人在十多名仆役的簇拥下上了马朝城中而去……

…………

荣国府

中院贾琏夫妇的院子

这天正午

看着喝得醉醺醺的,浑身酒气的贾琏被平儿和一名丫鬟扶进屋子,凤姐一时间就气不打一处来。

指着他骂道:“喝喝喝……你就知道喝……怎么不喝死你得了?你说说你,这些日子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你出去到底是当差还是去喝酒的?”

一旁的平儿劝道:“二奶奶,您就别怪琏二爷了,他这不是出去应酬嘛?”

凤姐冷哼道:“应酬个屁……他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六品官,每天能有多少事?需要天天去喝酒应酬,我看那些阁老都没他应酬多!

瑜哥儿身为京营节度使,我也没听说他天天出去应酬啊?你自己贪杯就明说,不要拿那些借口来敷衍我。”

贾琏躺在椅子上,任由平儿给他脱靴子,懒洋洋的说。

“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你也不想想,瑜哥儿是什么身份?能让他们放下身段应酬的是什么人?

人家可是堂堂定远侯,京营节度使,有资格请他吃饭的人至少也得是诸如牛继宗、北静王之类的勋贵亦或是六部尚书乃至阁老才行。

像这样的人满神京能有几个?

你再看看我,一个小小的六品百户。

偌大的京城里,随便一块转头砸下来,十个人里至少有一半当官的,这些人的官职都不会比我小。

再譬如说,衙门里的同僚要请我喝酒,你说我能不去么?”

听着贾琏半是抱怨半是无奈的话,凤姐亦真心疼,忍不住埋怨道:“你也真是的,别忘了,你可是荣国府的继承人,将来整个荣国府都是你的,你还怕那些同僚不成?”

贾琏苦笑道:“话是这么说,可你看看……如今距离父亲被发配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但朝廷对是否对父亲除爵还没定论,我看啊……这事没那么简单。”

听到这里,凤姐也有些急了,搬了个凳子坐到贾琏身边,碰了碰他的胳膊:“这件事你就会找瑜哥儿,让他帮忙问问,由他出马,宗人府总得给他面子吧?”

孰料贾琏居然摇了摇头,“不行……不能去找瑜哥儿,至少这段时间不行。”

“为什么?”凤姐瞪大了眼睛,“你别忘了,这可是关系到荣国府承爵的大事,你可不要犯糊涂啊!”

“你知道什么?”

贾琏有些不耐烦坐直了身子,“你知道这些日子为什么那么多人来请我喝酒,他们都是什么人吗?”

不待凤姐说话,他便继续道:“除了一些同僚外,这些日子请我喝酒的有很多人都是六部的文官,你就不觉得有什么诡异之处吗?”

“诡异?”

凤姐楞了一下,不解道:“能有什么诡异的,大家都是朝廷的官员,相互之间请喝酒不是很正常吗?”

贾琏一听,就知道跟自己媳妇说这些就是对牛弹琴。

他也懒得解释,只能打起精神长话短说:“其他的我也懒得跟你说,我这么跟你说罢,这些人找我喝酒是假,实则钱都是找到我,希望我向他们引荐瑜哥儿,只是都被我拒绝了。”

“引荐瑜哥儿?”

凤姐好奇道:“为什么呀,他们想认识瑜哥儿的话,自己去定远侯府递上帖子不行吗,干嘛要多此一举,还要通过你来引荐?”

“自己上门递帖子?他们也配?”

贾琏冷笑着斜眼瞥了凤姐一眼:“你是不是看到平日里瑜哥儿来咱们府上,和老太太他们喝酒谈笑惯了,以为区区定远侯,京营节度使也不过如此?是也不是?”

凤姐愣了一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看着自己媳妇一脸懵懂的模样,贾琏冷笑道:“错非咱们和瑜哥儿是亲戚,一个普通人或是五六品的小官,想要凭着一张拜帖就想见到瑜哥儿,简直就是在做梦。

倘若你不信,你可以让人去拜访那些阁老试试,看看人家会不会搭理你?”

就在俩夫妇叙话的时候,一名丫头在门外禀报:“琏二爷、琏二奶奶,老太太命奴婢请两位过去荣庆堂,说是王家的义少爷过来,还带来了不少的礼物,如今正在荣庆堂喝茶呢。”

“义兄弟过来了?”

凤姐心中微微一惊,随即便是一喜。

王家不管怎么说也是她的娘家,如今娘家来人了,还带来了这么多礼物,于情于理她都是要过去的。

她也顾不上其他,亲自帮贾琏穿上了靴子。

“走……咱们一起过去。”

贾琏也不推辞,两人整理了一下衣裳后,便朝着荣庆堂而去。

荣庆堂花厅

王子腾之子王义坐在金丝楠木椅子上,也不碰小几上的茶盅,脸上神情淡漠,心头多少有着几分屈辱。

自从贾代善去世后,宁荣二府一直没有撑场面的人物,贾府其实是一直在走下坡路的。

而与之相反的是,王家在王子腾的带领下势头蒸蒸日上,所以在王义的内心里,是一直瞧不起宁荣二府的。

虽然这两年来,随着贾瑜的到来,宁荣二府也有了复苏的势头,但长期以来形成的观念却非一时半会能消除的,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对这次贾府之行感到憋屈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