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阖府是要聚在一起用晚膳的,陆秉言回去的时候,王曼青已经命人将饭菜都摆好了。
他一进屋,众人都站起身来向他请安,王曼青讥讽道:“还以为殿下要在烟雨阁过年了,没想到竟舍得回来。”
“这是我的府邸,我想什么时候回来便什么时候回来!”陆秉言丢下这句话,便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
大过年的,兴许是都想讨个好兆头,三皇子与三皇子妃都没有再说什么,三皇子坐下之后,提起酒杯说了两句喜庆的话,众人便开始用膳了。
蒋侧妃只吃了几口便丢下了筷子,她如今有了额外的收入,日子过得丝毫不差,想吃什么便让人买来,府里的饭菜她实在是有些吃不下去。
许久未曾露面的黄侧妃今日也出来了,与她一道的还有胡氏,两人看着都瘦了些,低着头并不做声。
蒋侧妃耐不住性子,笑着问黄侧妃:“许久未见妹妹了,今日一见,妹妹的面色还不错,想来身体已经大好了吧?”
从前两人同为侧妃,谁都不服谁,如今黄侧妃一直躲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来,她自觉压了黄侧妃一头。
黄侧妃听了她的话,抬头看了她一眼,并不做声。
这倒是奇了,蒋侧妃心中纳闷,黄小英那个一点就着的性子,今日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她瞥了下头一眼,如今秦氏在皇妃的做主下成了侍妾,正坐在下首,规规矩矩地喝着汤。
“妹妹还不知道吧?”黄侧妃又说道,“如今秦氏也成了咱们府上的人,跟着一道伺候殿下呢!从前的时候妹妹与秦妹妹之间有些误会,不如趁着今日一并解开?”
从前黄小英没少刁难秦氏,只是秦氏得宠,她的所作所为并不能将秦氏如何,反而让殿下撞见了两回,对她厌恶了起来。
黄侧妃掀了掀眼皮,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从前……是我不懂事。”
这话一出,蒋侧妃的下巴都要惊掉了。她几乎要开始怀疑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黄小英了,她什么时候这么能屈能伸,当着众人的面服软了?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惊异,被皇妃看见了,皇妃开口道:“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误会解开了便是,没道理为了些不值得的东西伤了和气。”
被称作“不值得的东西”的陆秉言竖起眉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曼青反唇相讥:“妾说错了么?自家姐妹本就应当好好相处,难道殿下觉得这话不对?”
“不是这一句,后面那一句!”
“后面?哦,不值得的东西。”王曼青慢条斯理地说,“妾又没说殿下,难道殿下是东西?”
“我自然不是——”陆秉言急急停住了话头,哼了一声,“爷不跟你计较!”
这家宴吃得索然无味,从前都是黄侧妃主动调动气氛,可今日她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蒋侧妃勉强说了几句俏皮话,除了陈氏也没有人接话,她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很快就不说了。
等大家都放下了筷子,皇妃便叫她们都散了。
蒋侧妃巴不得赶快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几步走到了外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时候她看见黄小英带着丫鬟走了出来,眼珠一转便迎了上去:“妹妹也要回去么?正好咱们一起。”
黄小英这会儿终于搭理她了:“你我的院落离得远,怕是走不到一起去。”
“无妨,我陪你多走一会儿,正好当消消食了。”蒋侧妃亲热地靠在她身边,也不管她愿不愿意,跟着她并排往前走。
“我记得妹妹从前最是活泼的一个人,这会儿见了,怎么觉得好像转了性子一样?”蒋侧妃道,“可见病痛确实能改变一个人的脾性。”
黄小英只是默默往前走,并不搭茬。
蒋侧妃本就有意同她炫耀,根本不在意她不回答,一路上一直在对她讲皇妃如何看中自己,自己与皇妃如何亲厚,皇妃有些事拿不定主意,还会来问她的意见……
一直走到了黄小英的院子前,蒋侧妃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口,和黄小英道了别之后,带着丫鬟回自己的住处了。
黄小英并没有着急进院子,而是站在门口,看着蒋侧妃的背影渐渐消失了。
“这样头脑简单的人,活得倒是格外轻松。”她叹了一口气。
身边的丫鬟附和了几句,扶着她进了院子。
这丫鬟也不是她从前用的了,她身边的丁香,当初被抓住之后便自尽了,剩下的水仙,莫名其妙有一天便消失了,眼下这两个是皇妃调来的。
她现在想起从前,只觉得自己蠢得不行,她怎么就觉得自己能将皇妃玩弄于股掌之中呢?
丁香和陆勇出事之后,她称病躲了一阵子,给主子递的信仍能顺顺当当地递出去,她为了证明自己的重要性,在信里添油加醋多说了些,主子那边暂且被稳住了,她才有精力去想之前发生的事。
越想她便觉得越不对,自从皇妃来了,自己的处境越发不妙了,如今竟连陆勇也死了,难道皇妃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于是悄悄地将这消息递了出去。
第二日皇妃便带着人来了,她称病躺在床上,看着皇妃清凌凌的眼睛,只觉得心里发寒。
“妹妹进府多久了?想必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自己的家人了吧?”皇妃却好像在与她话家常,“我这有些东西,妹妹看了兴许能一解想念之苦。”
等她看清了皇妃手中的东西,一颗心仿佛坠入了冰窟。她从床上“呼”地坐了起来,尖声叫道:“我娘的簪子怎么会在你手里?你把我娘怎么样了!”
当初主子便是抓了她娘,威胁她让她进府来的。这簪子是娘日日带着的,如今怎么会在皇妃手中?
皇妃只是笑了笑,并未回答她的话:“你从前写的信就极好,现在怎么倒变了?我不喜欢。”
黄小英跪在床上浑身颤抖:“皇妃,您不要对我娘动手,她、她什么都不知道,我听您的,我以后都听您的!”
皇妃满意地笑:“我怎么会对你娘动手呢?不过是想着你们母女多年未见,她兴许有信要带给你罢了。不过你能不能看到她的信,甚至往后能不能见到她的人都要看你表现了。”
她意味深长地对她一笑:“你是个聪明人,知道应当怎么做。”
那之后,她确实收到了娘的两封信,她将那信藏在枕头下,每天都要拿出来看一看,看完了便捂在胸口。
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