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白芷将厚厚的一沓医案抱过来之后,许秀就暂停了给外面的人诊病。
她挑了几个问题问了长安,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诸如晚间几点能够入眠,是否会半夜惊醒,吃了寒凉的东西是否会加剧咳嗽一类的。
长安能答的都一一答了,有的问题细碎到他要好好回想,才能够想起来。
许秀拿着笔在医案上改了几处,很快便敲定了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虽然曼青从来不在信里说,可北越现在大约也不算太平,”许秀说道,“要不然她怎么舍得让你千里迢迢来大周呢?既然来了就在这儿住下,等过上两年,将你的身体养好了,我再慢慢想法子将余毒清掉。”
“多谢许姨母!”长安还未说话,长平便大喜过望,对着许秀深深一揖,“诊金您不必担心,我们此次出门,娘亲将凌记钱庄的信物给了我,拿着这个去钱庄里,百万两以下的银票尽可以支取!”
她从怀里掏出信物,递给许秀:“许姨母,长安就拜托您了!”
许秀揉了揉她的头发:“还和我谈什么银子,也太见外了些。”
她没有接那信物,反而笑了起来:“说起来,凌姐姐现在当真了不得,能将生意做得遍布大周和北越,钱庄也开得到处都是。”
托方凌的福,她现在每年坐在宫里就能收钱,最开始的时候她还感叹过几次方凌的银子越赚越多了,后来每次看到那厚厚的银票,她已经连感叹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有旁的原因,实在是已经麻木了。
“你们安心留下来便是,和我一道进宫去住着也好,不愿去的话,我就在外面给你们安排个宅子。”她说道,“你们都是第一次到京城来,要是想出去逛逛,叫几个侍卫跟着,可别再发生昨天那样的事了。”
“多谢许姨母,”长平笑着说道,“从前常听娘亲讲她小时候的事,我一直想要亲眼来看看呢!”
许秀又拉着他们两个说了一会儿话,听长平说曼青在北越这些年已经积累了许多人脉和威势,且三皇子夺得皇位之后,对她仍旧一心一意,心中十分欣慰。
与大周不同,北越这些年风云诡谲,当初三皇子能在两个兄长间杀出一条血路,曼青功不可没。只是虽然他已经坐上了皇位,却仍有两位皇兄的旧部蠢蠢欲动,大皇子当初死于二皇子之手,可二皇子却是个心机深沉的,这些年以来表面上臣服,私底下却一直在寻找机会。
“你们且先住上几年,到时候等局势安定了再回北越也不迟。”许秀说道。
长平却摇摇头:“许姨母,长安就拜托您照顾了,我却是要回去的。”
她扬眉笑道:“父皇和母后的本意是希望我远离那些争端,可是如今我是北越的太子,若是长久不露面,朝中难免要起波澜。”
“母后当年生产的时候已经伤了身子,是不能再有孕了,有我这个假太子在,还能堵住那些老臣的嘴,若是他们不见我,定然又要逼着父皇选妃了。”长平想起来便觉得心烦,“母妃虽然嘴上不说,可我知道,她心中是十分在意的……我不愿她与父皇之间生出嫌隙来。”
许秀也皱起眉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不像最初那般想当然了。这个时代的皇帝,看上去是万人之上的,可实际上却是与朝臣互相掣肘,后宫更是平衡朝政的一大利器。
像李渊一般遣散六宫的行为,可谓是前所未有,若不是他手腕了得,加上朝臣们似乎对他的健康情况有了些误解,想来也不会这样轻松。
大周尚且如此,北越的形势只怕更为复杂,她虽然心疼曼青,可也不好去评价什么。
“那也不差在这几日了,”她对长平说道,“过两日夏记酒楼前面可是有比试呢,热闹得很,你留下来看完再走吧!”
长平心中也十分期待,闻言便一个劲儿地点头:“那我就三日之后再启程!”
长安在一旁拉了拉长平:“许姨母,晚上的时候,我们能同您一道进宫,去拜见姑祖母么?”
娘亲口中的大周,除了繁荣的京城,要好的朋友,说的最多的,便是身为太后的姑祖母了。
“当然可以了,”许秀应了下来,“你们不仅可以见母后,想见见你们外祖父也是可以的,今天应当是他当值,我这就传话进宫去,让他多留下来等一会儿……”
“不必了!”话还没说完,两人便异口同声地拒绝了。
长平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许姨母,娘亲不大喜欢外祖父,她说外祖父……”
她有些难以启齿,长安冷笑一声,接着说道:“贪恋美色,懦弱无能,胆小怕事,昏头昏脑。”
许秀:……
她知道曼青一贯看不上她那个父亲,没想到她对着两个孩子,也说得这样直白,丝毫不留情面。
“你们不要怪你们娘亲,她小时候在你们外祖父的小妾手底下受了不少委屈,有情绪也是正常的。”许秀顿了顿,还是劝了一句,“可他毕竟是你们的外祖父,若是见了你们,想必会十分高兴的……”
“不见。”
说话的是长安,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了:“男子三妻四妾,是对不起与他同甘共苦的嫡妻,而任由小妾肆意妄为,更是对不起子女,这样的人,不见也罢!”
他咳嗽了几声,正看到那脸上起了疙瘩的女子下楼来,声音更冷了:“自古以来,家宅不宁多因嫡庶之争,若男子能够对嫡妻一心一意,后院自然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子女也不会沦落到被小妾欺辱的地步!”
一番话说下来,他有些喘不上气来,偏过头去咳嗽。
长平在后面轻轻拍着他的背:“你不要冲许姨母发脾气,许姨母又不是一定要我们去见外祖父……不见也可以的吧?”
她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许秀。
“自然可以!”许秀丝毫没有因长安的态度不好而感到不悦,她将长安又重新打量了一遍。
男德修得倒是不错,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往后对菜菜也能一心一意……呸呸呸,她可要看仔细了,可不能让菜菜被他哄骗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