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前方便是战场,李滨仍不肯舍弃自己的座驾。
身边的亲卫给他撑了伞,瓢泼大雨连他的靴子都没有淋湿。
他咧着嘴笑了起来:“李渊……当日你逐我出京那一日,我便说过,我定然会再回来的!”
“进城!”他喊道。
赵先生默默跟在旁边,朝着城门内走去。
一切都在按照主子的计划进行着,只是不知主子那头……为何还没有回来。
熟悉的街道此刻空荡荡的,想必是因为人们都知道要发生大事,早早便拖家带口出城去避难了。两旁的铺子都关了门,临近城墙的,因为方才投掷的火石被引燃了,此刻在大雨之下还冒着烟。
大军缓缓向着皇宫的方向推进,离得越近,李滨便越激动。
“赵先生,赵先生!”他不住地叫着,“当初本王离京的时候,从前跟在本王身后奉承的,连一个为本王求情的也没有!那些势利小人,不过是墙头草,如今本王攻破了城门,你说,等明早上,他们看到本王坐在龙椅上,会是什么表情?”
“自然是俯首称臣,山呼万岁。”赵先生淡淡地说道。
李滨重重地拍了一下车架的扶手:“这皇位本就应当是本王的!当年若不是本王大意,又岂能让李渊在那位子上坐了这么多年?”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不过也好,当年父皇留下了一个烂摊子,李渊如今倒是替本王收拾得差不多了。”
他越想越得意,仰天长笑:“哈哈哈哈,李渊啊李渊,你可曾想到,自己这么多年,都是为了本王做嫁衣?”
赵先生冷冷地笑了,这个李滨当真愚蠢,就凭他也想着同李渊争上一争?难怪李渊能凭借着微薄之势,将他狠狠踩在脚下了。
大军行进缓慢,李滨有些耐不住了,提了驾车的亲兵一脚:“快些,本王要到前面去!”
车架从将士之间穿过去,赵先生没有着急,仍旧慢慢走着,看着李滨的背影,脸上始终带着一抹冷笑。
巍峨的皇宫就在眼前了,李滨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这皇宫马上就是他的了,马上他就能坐到这世间最高的位置上,马上他便是这天下的主人了……
车架猛然间停了下来,李滨一个不留神,整个人便超前扑了过去。
他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张口便骂道:“怎么回事,没长眼睛吗?若是本王受了伤,定砍了你的脑袋——”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他便顿住了。
宫墙之外,枪戟冷锐林立,沉默的战士们身着黑色盔甲,离他不过百步之遥。
李滨的心好像落入了冰水里,连牙齿都在打颤:“这……这是怎么回事?”
回答他的,是一支破空而来的羽箭,直直射入了车架的扶手,离他的手不过分毫。
李滨吓得大叫一声,他抬头看去,城墙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声音都变了调:“李渊?!”
李渊不紧不慢地又抽出一支羽箭,张弓搭箭,瞄准了李滨。
“快……快退!”李滨喊道。
第二支羽箭瞬间而至,再次擦过李滨的胳膊。
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转头就看见,第二支箭竟是与第一支箭射在了同一处,将第一支劈成了两半。
惊惧难以抑制地涌了上来,他抬起头,大雨之下,城墙上那个身影模模糊糊,可他仿佛能清楚地看见那人脸上嘲讽的表情。
当初先帝驾崩,李渊一举控制了前朝,他本想将李泽带走,做为对李渊的牵制,却没想到还没有出宫,就被李渊拦在了路上。
当时他看着李渊,看着他那张一贯没有表情的脸,却分明就在他眼中读出了嘲讽。
李渊抽出了第三支箭,李滨将自己从屈辱的回忆中猛然扯出来,怒吼道:“快退啊!”
亲卫调转了马头,然而第三支箭已经离弦,李滨想也不想,就滚下了车去。
那支箭“噗”地一声射入了亲卫的后背,箭簇从前胸透了出来。
大雨顷刻间便将李滨淋了个透,他连滚带爬地朝后跑去:“快……快进攻啊!杀了他们!杀了他!”
李渊站在城墙上,看着这一场闹剧,忽然开口道:“老九,你为何不肯安生过日子呢?”
雨声极大,他的声音轻飘飘地散落在风里,谁都没有听见。
李渊放下弓箭,抽出自己的佩剑:“杀!”
李滨已经逃回了安全的位置,他看着两军纠缠在一起,心慢慢安定了下来。
对啊,他有什么好怕的呢?他有五万大军,而李渊有的,不过是宫中的禁军罢了。
一切还在按照他的预想行进着,唯一的变数,便是李渊竟没死。
他喘息着,看着两军纠缠在一处,鲜血刚滴落,便被雨水冲刷殆尽。
“赵、赵先生!”他转头看到了负手而立的赵先生,心中更是安定,然而怒火却不由自主地升了起来,“是你说的,李渊已经病重!你看看,你看看他哪里有病重的模样,他方才险些杀了本王!”
赵先生抬起头来,脸上却没了往日的恭顺:“李滨,你真蠢。”
李滨愣住了:“你、你说什么?”
赵先生大笑起来:“我说你是个蠢货!”
他指了指身后:“你看看,后面都是什么?”
地面忽然震动起来,李滨颤抖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骑兵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大军背后,将他们围困在中心。
“这……这是……”李滨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赵先生颇为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王爷,您上当啦!”
“李渊从一开始便知道您会来,早早就候着您啦!您看看,这就是他给您的接风宴,您喜不喜欢啊?”
李滨的耳中早已听不见了声音,前面是突然出现的骑兵,身后是全副武装的禁军,他的人不断地倒了下去。
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停了,对李滨而言,仿佛过了一百年那样漫长。
“哎呀,九弟怎么坐在地上?”
李滨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来,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骆清。
他好像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爬过去抱住了骆清的腿。
“八哥、八哥,李渊待你一向宽和,你去同李渊说,说我只是、只是一时糊涂啊!”他涕泪俱下,“八哥,你帮我去求求情,我、我这就回封地去,这辈子都不再回来了,求求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低下头去。
骆清手里的匕首转了一圈,彻底搅碎了他的心脏。
赵先生递过来一把刀,骆清毫不犹豫地将李滨的头斩了下来。
到处都是尸体和残肢,鲜血将青石板染得通红,骆清提着李滨的头,却仍旧是翩翩公子的模样,一步步朝着宫墙走去。
待走得足够近了,他猛地扬起手中的人头,对着宫墙之上沉默不语的李渊露出个笑容来。
“七哥!”他笑道,“我替你将老九杀了,你让他们都别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