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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里静得可怕,方夏呆呆地坐着,更漏声从外面传来,她不由自主便打了个哆嗦。

内殿里面终于传来了动静,她急迫地抬眼望过去,许秀一边擦着手,一边走了出来。

她立刻站起身奔过去,身上的袍子太长了,在脚下绊了一下,她险些倒在地上。

许秀一把扶住她,方夏忐忑地看着她,她对着方夏笑了笑。

方夏一颗心好像忽然落到了实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好啦好啦,李潜没事啦!”许秀给她擦着泪,安慰道,“你别哭了,明早上仔细眼睛肿了。”

方夏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用力地点着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秀秀,你回去歇着吧!”李渊眉头微蹙,对许秀说道。

许秀确实累了。她的脸色有些白,额上还有汗,甚至有些站不住了。

“我交代一下太医。”她说道。

果然自己这段时间太懒惰了,从前的时候连着几台手术,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疲惫过,许秀心里暗暗自嘲。

“秀秀,我……我能不能去看他一眼?”方夏期期艾艾地问道。

“最好还是不要了吧……”许秀说着就看到方夏红了眼眶,立刻改了口,“走,我带你进去看看,不过只能远远地看一眼哦,等他脱离危险之后,你才能再过来!”

“嗯!”方夏把眼泪憋了回去,在脸上揉了揉,跟着许秀走了进去。

屋里仍有着淡淡的血腥味,早有宫女将沾了血迹的纱布收了下去,殿内只留了两个太医在,许秀把他们拉到一旁,交代今天晚上要注意的事项。

方夏往里挪了几步,心里记得许秀说不能靠得太近,于是便停了下来,踮着脚往里面张望着。

床上的帷幔已经放了下来,她站在这里,只能隐约看到里面一个人影静静地躺着。

这让她觉得有些恍惚,明明……明明就在不久之前,李潜还站在她面前对她笑,对她说自己回来了……

“好啦,咱们先回去吧!”许秀过来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你不用担心,这一刀避开了脏器,,再加上李潜身体强壮,没几天就能好起来了。皇上刚才还说呢,等李潜好起来,就找太后让她放你出宫,你们两个就不用分开啦……”

方夏听话地跟着她走,听了这话,浑浑噩噩的脑子里有了一丝清明:“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你不想和他在一起吗?”许秀诧异地问道。

方夏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想要和他在一起的,可是不能现在就走。”

许秀的手柔软而温暖,她用力握在掌心里:“我就算要走,也要等你生了宝宝之后——宫里面做的东西你又吃不惯,没有我你怎么办?”

许秀鼻子一酸,连忙将头撇到了一边去。好像从她怀孕之后,就分外多愁善感,明明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夏夏从小到大说了好多次,可不知为什么,她此刻听着就是有些想哭。

过了一会儿,她将思绪平复下来,才故作轻松地笑道:“出个宫而已,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到时候我想吃什么,就把你召进宫来给我做!”

“不行,我不看着你,你总是不好好吃饭。”方夏坚决地说道,“你饿坏了没关系,把宝宝饿坏了怎么办?”

许秀:……我刚才好像自作多情了??

李渊还在外面等着,见两人出来了,就对许秀说道:“秀秀,你先回去,朕这边还有些事,今夜许是不能去看你了。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就让人去喊朕,知道么?”

“我没事,你去忙吧。”许秀说道。

李渊眉头紧锁:“朕知道你心里有些想法,等朕过去,会向你解释的,你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知道么?”

“我知道了。”许秀点点头。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拉着方夏和两个丫鬟,一起走了出来。

方夏觉得这两人中间的气氛怪怪的,走出殿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李渊还站在那里看着她们。

“你们吵架啦?”她轻轻晃了晃许秀的手。

“没有的事儿。”许秀否认。

“那他惹你生气啦?”

“你看着我像是生气了吗?”

方夏仔细地看了看她:“像。”

许秀:……

外头有软轿在等着她们,两人上了轿,许秀看着自己的手,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就是心里有些不舒服。”她说。

她一时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她是个医生,按理说早已见惯了生离死别,可有些事,不管见了多少次,还是难以接受。

她忘不了那个死在她眼前的嫔妃,她没有见过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可她就是忍不住去想,她进宫之前是什么样子呢?当初是满怀期待地等着选秀,还是不情不愿地被送到了宫中?

她住在哪里呢?平常爱吃些什么?是不是也曾经精心打扮,期盼着能够遇到皇上?

许秀看见她细细画了眉,在额上贴了花钿,她来参加宫宴之前,是不是满心欢喜和期待呢?

然而她的生命却戛然而止,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慢慢死去。

李渊知道这一场刺杀么?许秀不知道。他能命人护住自己和夏夏,证明他早已起了戒心,那么那个嫔妃为什么会死呢?

因为她,对李渊来说并不重要。

宫宴上除了太后,李泽,夏夏和她自己,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是引出杀手的棋子,他不在意她们是否受了伤,又是否丢了性命。

甚至他自己,也一样不重要。

“今晚上的这一切,真的有必要么?”她有些迷茫起来,“人为了权力,真的就可以置所有人的生命于不顾么?”

“我不知道。”方夏小声说道。

许秀苦笑了一下:“我没有同李渊生气,我在同自己生气。”

“我一辈子治病救人,最最厌恶的,就是这样视人命如草芥。我们做医生的,要花费多大的力气,才能将一个人从死神手里救回来,对我来说,每一个人都是活生生的性命,背后都有自己的人生。”

“李渊他却可以轻易掌控别人的生死……”她将脸埋进手掌中,过了良久,才轻声说道,“我讨厌这样的人,可是我却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他没有退路,所做的也不过就是为了保住在意的人。”

“可我……我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人呢?我是不是不配做一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