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殿里,玉锦小心翼翼地侍立在一边,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桌上摆着两套嵌红珊瑚的头面,做工精致。
淑妃趴在床上,自打玉锦将这两套头面拿过来之后,她便一声都没有出。
气氛愈加沉重,玉屏捧着药,在外头转了几圈,终于咬咬牙,推开了门。
“娘娘,该喝药了。”她小声说道。
淑妃的眼睛终于转了转,摆摆手,示意玉屏将药端过去。
玉屏走过去,小心地将淑妃扶了起来,玉锦连忙上前给她喂药。
淑妃喝了一口,脸上骤然变色,一抬手便将那盛着药的碗打翻了,怒喝道:“这么烫的药,你们是想要害死本宫吗!”
滚烫的药汁洒在了两人身上,两人被烫得皮肤都红了,却不敢退缩一下,跪在地上连连请罪。
淑妃喘着气,恶狠狠地盯着桌上的头面,咬牙问道:“皇上……可是又去了玉灵阁?”
“回娘娘的话……正是。”玉锦颤着声答道。
“呵呵,呵呵呵呵,好个方宝林!”淑妃发狠道,“本宫从前倒是小瞧了她,没想到竟这般有本事!”
“姓萧的也是个没用的,”她气得双手紧紧攥着锦被,“枉本宫还以为,她能够对付方宝林,没想到竟然蠢到去掺和前朝的事,皇上向来忌讳如此,如今被贬成了宝林,往后是没有指望了!”
“娘娘,皇上此时去玉灵阁,说不定只是为了表明自己对方家的态度罢了,您不必放在心上的。”玉屏劝道。
淑妃冷笑:“对方家的态度?皇上这何尝不是在表明对我周家的态度!本宫亲自差人去请皇上,皇上竟置之不理,这事明天传出去,整个后宫都要瞧本宫的笑话!”
“娘娘,您看此事是否要告知将军?”玉锦小心地问道。
“告诉,当然要告诉!”淑妃冷声说道,“本宫在宫中受了委屈,为何不让父亲知道?皇上能登上皇位,当初父亲从中出了多少力,如今才几年,皇上便这样对待周家,怎能不让人心寒!”
“玉锦,取纸笔来,本宫这就要给父亲写信!”
玉锦不敢违逆,取了笔墨过来。因为淑妃不能动弹,便由她代笔,将皇上这些日子对淑妃的冷淡,一一都写在了纸上。
待墨迹干后,她将信给淑妃又读了一遍,得了淑妃的应允,才装进信封中,用火漆封了口。
“命人明日便送出去,这种气,本宫一日也不想受!”淑妃气道。
“娘娘,那方家的事可用同将军说?将军定然不会看着您这样受委屈,有了将军出手,方家此番肯定就再也爬不起来了!”玉屏又问了一句。
淑妃深吸一口气:“方家且先放着,不必掺和进去。骆清那个废物断了商道,周家各个商铺收益直减了一半,之前本宫派人去杀他,被他命大躲了过去,如今倒是不好动手了。方家旁支可是握着福隆钱庄的,留着方家,骆清就头疼得很,他们无论谁输谁赢,对周家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萧梦茹这个蠢货,拉着萧家白白给骆清当了枪,却没想到非但不能扳倒方家,连带着自己都折了进去。”淑妃的怒火渐渐平息了下去,“本宫想不明白,若只是对付方家,她之前已经得了手,为何此时又急着对王昭容下手?”
王昭容背后可是太后,淑妃跟她这么多年都不对付,可也只限于两人之间,从来不敢将太后也牵扯进来。
“萧宝林向来不大聪明,皇上去了凌霄殿两次,她眼睛便生到了头顶,连对这娘娘都不大客气了。”玉屏说道。
淑妃的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来:“她这样的人,活该被人当枪使!”
见她的心情好了些,玉锦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膝行向前,低声问道:“娘娘,皇上如今常去玉灵阁,那位会不会……”
她在腹间比了一下:“娘娘,您说是不是应当防患于未然,不若寻些让女子无法受孕的药……”
淑妃嘴角抽了抽:“不必多此一举,跟着那方宝林一起住的许婕妤颇通药理,只怕一眼就会识破了。”
“那若是方宝林真的有了孕,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啊!”
“放心,她不会有孕的。”淑妃冷淡地说道。
两个宫女不明白为何主子会这样说,可也没有再问。玉屏重新去端了药来,玉锦服侍着淑妃喝下,扶她重新趴在了床上。
两人退了下去,寝殿内只剩下了淑妃一人。
淑妃闭上了眼睛,方才有句话她没有对她们说,皇上去了再多次玉灵阁,只怕方宝林也是不会有孕的。
她回想起皇上为数不多在她这里留宿的情景,他甚至不肯与自己同榻而眠,遣走了下人之后,或是在外间软榻上歇上一夜,或是对着灯自己与自己下一整夜的棋,连话都少与她说。
她最初也是不解的,甚至主动去迎合过,然而换来的却是皇上脸色骤变,连夜带着人走了。
她将此事告诉了父亲,父亲的回信中说得明了,让她将一切死死地埋在心底,绝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她大约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皇上很可能是……不能人道,这样隐秘的病症,若是被旁人发现了,皇上的面子往哪里搁?加上后来自己刻意做出十分受宠的样子,皇上也从未反驳过,她更是认定了自己的想法。
皇上身子不行,而自己就是皇上选的挡箭牌。
淑妃一开始还为此而烦恼过,问父亲若是皇上一直如此,自己不能有子嗣,往后该怎么办?
父亲回复得明了,周家所谋之事,她有无子嗣,都阻挡不了。
皇上啊皇上,淑妃心中一哂,看向桌上的两套头面,眼中尽是讥诮,你真以为,本宫就那么在意你来或是不来?
你且先在这皇位上坐着,等到了那一日,本宫要将你这些日子给本宫受的屈辱,全都变本加厉地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