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潜来之前打了很久的腹稿,想着见到了方夏该如何安慰她,却没想到她这样淡定。
他满肚子的话说不出去,哽在喉间,只好说道:“夏儿,我这些日子会常来这里的,方府发生的事,我会告诉你,你不必忧心。”
方夏点头:“多谢李将军。”
李潜不便久留,往外走去,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对方夏说道:“对了夏儿,我估摸着这几天凌姐姐就要来找你了,到时候她哭任她哭,你别插手就是了。”
他说完便走了,留下方夏满头雾水:凌姐姐又是谁?
这个谜没有折磨她们太久,第二天的时候,李潜口中的“凌姐姐”便出现在了玉灵阁。
是翠柳给她开的门,一见到她,立时便呆住了:“大小姐……”
方夏原身的胞姐,方凌眼眶红红地站在门口,身上穿着的是女官的服制,一头墨发高高束起,脸上不施脂粉,眼下一片乌青。
“夏儿……”方夏迎出来的时候,方凌似乎终于忍不住了,“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夏儿,怎么办啊,他们、他们说父亲贪污,家里该怎么办啊!”
方夏有些尴尬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朝着许秀使眼色。
许秀连忙走过去,柔声安慰道:“方……小姐,您不必担心,方大人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些人爱怎么说便怎么说,方大人没做过的事,根本不怕他们说!”
方凌哭声一顿,抬起头幽幽地看了她一眼:“父亲虽然没有受贿,可有时候,看到喜欢的字画,忍不住收下暂时赏玩也是有的。”
许秀:……敢情不是冤枉你爹啊!
这方凌长得与方夏有七分相似,年纪看上去二十三四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鬓边却可以看到零星的白发。
此刻她抱着方夏,丝毫不顾及方夏脸上的神色,低头说道:“水至清则无鱼,皇上难道不知道这句话么?真的要查起来,谁敢说自己就是清清白白的?”
“夏儿,你如今在皇上身边颇为得宠,能不能替父亲求求情,让皇上网开一面?”
方夏连连摆手:“先不说皇上有没有要惩罚父亲的意思,即便是有,那么也是皇上知道了父亲做的事,对父亲秉公处置罢了。”
方凌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含着泪看着方夏:“夏儿,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自私!”
方夏:??
“从小到大,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父亲母亲都会捧到你眼前给你,可你呢,你甚至连这一点小忙都不肯帮父亲!羔羊尚会反哺,父亲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不能帮帮父亲么?”方凌哭着说道,“都怪我这个做长姐的没有什么用,空有一颗想要尽孝的心,却没有能帮到父亲的实力……”
方夏:“姐姐,你不能道德绑架我啊!”
“夏儿,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刚出生的时候,父亲有多高兴?”方凌说道,“父亲整整在方府摆了三日的流水席,连路过的百姓,都会被请进府内,只为了给你庆生!”
方夏:“刚出生的事情我怎么会记得啊!”
“后来你六岁的时候,学习女红不小心刺破了手指头,父亲知道了,当即往皇宫里来了,将当值的太医扛回家,让他给你诊治。”
“你七岁半的时候,不小心落了水,父亲心疼得不行,将你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换了个遍,又严令不管什么时候,你身边都不能离了人!”
“你九岁又三个月的时候……”
“行了行了,”方夏有些头痛,“姐姐,这个忙我真的帮不了你,如今我虽然是宝林,可是说白了,也不过是伺候皇上的侍妾罢了,哪里敢开这个口!”
她提前得了李潜的吩咐,不管眼前她这个姐姐怎么哭,她都是不会答应的。
“夏儿,我、我真是看透了你!”方凌哭了半晌,见她怎么都不肯帮自己,心中不由有些恼了。
“我们都是方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如今眼见着是得了宠,竟不肯方家一把,你、你、你实在是……”
方夏一脸为难:“姐姐,你看我都已经说过了,我自己还在这冷宫呢,哪里顾得上别人啊!”
她拉着方凌的手就去摸桌上那一只有缺口的瓷杯:“你看,虽然外头传得头头是道,可没有一句话是真的,若是皇上真的看上我了,下面的太监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欺负我吗?”
许秀心道那明明是你自己早上不小心磕破的。
方夏又将袖子撸了上去,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藕臂,上面有一道浅浅的伤疤:“你瞧,我现在还要自个儿做饭呢!”
方凌有些不敢相信,伸手摸了摸她臂上的伤疤,眼泪又“簌簌”落下,将方夏一把抱在怀里:“对不起,夏儿,姐姐不知道你如今竟流落到这个地步,你放心吧,以后姐姐会护着你的!”
许秀:这位姐姐你好像已经把你来的目的忘光了。
方夏安慰了方凌几句,好说歹说把她送走了。
她不好问翠柳自己与方凌的事,就对许秀挤了挤眼睛。
许秀心领神会,等她一出去,立刻拉着翠柳问道:“这便是你们方家的嫡长女吗?怎么会在宫中做女官?”
翠柳叹了一口气:“不瞒许娘子,我家大小姐她其实是很命苦的。”
“哦?”
“当年大小姐有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然而就在成亲前夜,新郎官却忽然不告而别,留下一封信,说自己的思想觉悟太低,配不上大小姐。”
“后来,因着老爷在朝中还算是有名望,很快便又有青年才俊来向大小姐提亲,本来亲事已经定下来了,那人却又说自己受不了大小姐的博爱和圣母心,解除了婚约。”
“大小姐深受打击,遂断了成亲的念头,闹着要进宫当女官。”
“老爷和夫人心疼大小姐,便同意了,如今算起来,大小姐已经当了几年的女官了。”
许秀听得津津有味:“那她平时都管着哪方面?”
“回娘娘的话,大小姐身为司苑,管的是园院种植等琐事。”
“园院种植?”许秀一怔,“那她不就是那于衍行的上司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