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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不曾见兄长如此豪迈。”姜晟委婉。

谢玉正色:“今日定是累了。”

姜晟眼中有些氤氲:“兄长可知我第一次见从生到死是在往忘川谷的路上,飞戎哨探出现,不过十多人,不需要我出手,我只要在远处掠阵便可,由此我就看得清楚,有老丁为救新丁挡住了必杀,新丁活了,老丁死了,我听到了老丁对新丁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新丁好好活着。”

“新丁哭的很难看,也答应了下来,再后来几次新丁都侥幸活了下来,我以为冥冥中有老丁护佑着他,但后来新丁还是受了伤,很重,随军所带的药材救不了他,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我面前,看着他渐渐变冷。”

“接下来的一日,我什么都没吃下去,杨队正说是心疾,几乎每个边关将士都会生此病,有的是因为第一次杀人,有的是因为看到同袍死在眼前,我是后者。我问他如何能解,他说人各不同,也就不同,如我这样能吃下饭也就算好了。他还说病症的表象也大有迥异,有的如我这般吃不下,或者吃什么吐什么,有的胃口大增,什么都想吃。”

说道最后,姜晟定定的看着谢玉。

谢玉明白过来,姜晟是担心她也有了心疾。

谢玉知道这叫创伤后应激障碍,是指人在遭遇或对抗重大压力后,其心理状态产生失调之后遗症。几乎每个经历过厮杀的边关将士们都会有这种病,曹操半夜里暴起杀人,就是症状。

先前她和姜晟在重伤室,她亲眼看到有伤兵拼命的睁着眼睛想要告诉医者他还活着,他还能被救助,可他的腰腹破了大洞,肠子都流了出来,胸口上都能看到骨头,谢玉不知道她所在的那个时代能不能救助,但在这里很难。

可那个伤兵太小,比姜晟还要小,她拉着那个伤兵的手一直告诉他,她是并州刺史,她要他坚持下去,她会让他活下去,伤兵信了,看着她扯着嘴巴笑,而她眼见着伤兵的嘴里流出血,眼见着医者摇头,眼见着那个伤兵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伤兵最后看的是她,伤兵看着她说:大人,我想活。

谢玉记得她当时哭了。

后来姜晟拉着她离开那里。

再后来她就听到了钱镇守和那个青楼嬷嬷的话。

现在她看似没事,可明显吃饭比姜晟印象里的要多……也难怪姜晟会这样想。

姜晟以为她就是表现症状里头大吃大喝的那种。

只是她和旁人不同。

在她的眼里,活着死去的人头顶上的蓝白红金都让她几度恍惚的分不清现实和虚假,或许她就在现实和虚假之中转换游移。

也正因为如此,心境也就比寻常人更为坚定。

只是不管现实和虚假,生命无贵贱。

她所看得到的,她所摸得到的,就是真的。

“我没事。”谢玉眸光直视,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将士们为保家卫国而死,我活着,就要为百姓们安居乐业全力而为,这才不负身上的红袍,不负那些死去的人。”

姜晟看着谢玉,震荡动容。

谢玉的这番话后来传了出去。

阳门关的将士们对谢玉尊敬敬佩,看她的目光和看其他文官的目光完全不一样。

谢玉觉得应该也有同在城楼上杀敌的原因。

其他文官也都老实了,当然有谢玉到达之后的杀鸡骇猴,最主要的是谢玉不客气的把“三杀”条例颁布到了阳门关的告示上,还让人每日在阳门关门口读念,意思就是她这个新来的刺史有生杀之权,有什么冤情之类的尽管报上来。

胆子小的百姓不敢冒头,胆子大的百姓只要敢报,谢玉就敢接,麾下上官云,刘思,还有最早听话投诚过来的刘文,姜束等几名官员在谢玉还有后面隐隐四公子的支持下决计调查到底。

待谢玉离开的时候,阳门关万民相送。

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最重要的是三更天夜深睡觉的问题。

白天忙了一整天,晚上总不能睁着眼睛再守一晚上。

原本安排的是两间屋子。

谢玉道:“一间屋子吧,另一间屋子给兵士们养伤。”

“可。”姜晟赞同:“一张床为好,兵士们辛苦,先顾着他们。”

一张床?

谢玉张了张嘴,又合上。

若是寻常女孩子,一间屋子都不行,她是真的可怜那些兵士们才退让一步,可一张床就过了。

尤其这张床还不宽敞。

谢玉看了看这差不多一米五*一米八的床。

“轮值吧。”谢玉道。

姜晟诧异:“为何?”

“原本我就是要镇守在这里的。”谢玉道。

姜晟道:“有谢二十八他们在,若是有事他们再唤我们就是。”

“白日里才最为要紧。”

“再说,我与谢兄还从没有抵足而眠过……”

姜晟眸光温润,如玉如珠。

谢玉眨眨眼。

美色当然,她差点儿就没听到姜晟刚才说的话。

啥?抵足而眠?

她能说不吗?

**

一盆清水,两块儿皂角,一根毛刷,再有几颗青盐粒子就是洗漱的全部工具。

伤兵们还在为生死之间拼命,他们也不好太过铺张。

尘土被清水洗去,本来就俊逸的面庞因为清水拂过更晶莹欲滴。

谢玉多看了姜晟几眼。

姜晟察觉到谢玉的视线,看过来。

谢玉一笑,继续擦脸。

清尘无踪,烛光之下似朦胧见影,皮肤淡淡红粉,双唇像是娇花饱满欲滴。

姜晟目光微暗,低头狠狠的在脸上擦了几下。

只是不多时,姜晟的目光再次停滞。

谢玉脱下了外面的官袍,里面的内裳之外还套着一件质地非常的软甲,谢玉就穿着这件软甲上了床。

所以,不脱吗?

“就这样睡?”姜晟问。

谢玉低头,还好,她就知道今日里会很忙,束胸很紧,再有软甲笼身,她都看不到她胸前的起伏。

“是,我也是以防万一。”谢玉道。

姜晟低头片刻,随后抬头一笑,灿烂如斯。

“那我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