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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丸入口,沈知渝只觉得脾胃瞬间燃起一抔烈火,他身子猛地一僵,停顿片刻,一口血喷了出来。

疼……

沈知渝总觉得,这世上千般痛苦自己都尝遍了,可从没试过这样的疼。他的五脏六腑仿佛瞬间被融化侵蚀,沈知渝双手猛地扣紧地面,指甲几乎翻开。

童竺眉头轻动:“掌魂蛊。”他看向南棠:“姐姐给了他几粒解药?”

南棠略一挑眉:“都给了。”

童竺饶有兴致的看向场中:“蛊虫提前苏醒了,他服了粒错的。”

南棠一愣,半晌笑了笑:“连自己的命都放在局里算计,沈知渝确实好本事。”

北羌掌魂蛊配法千变万化,想靠十几粒真的,研究出粒真的不容易,但若只是想弄出粒假的呢……

沈知渝在等,等身体习惯这痛处,他尽量放缓呼吸,想起码捞个空挡说话。

蒙磐的刀是这时候刺过来的,同样是穿胸而过,可那痛楚在掌魂蛊面前微乎其微,蒙磐抽回弯刀,那少年依旧那么伏着,这一下仿佛刺进了虚无。

沈知渝缓慢的撑起身子,他看向蒙磐幽幽笑出了声:“将军不妨再刺两刀试试,看我今天……死还是不死!”

他嘴角有鲜血流出,妖异如同恶鬼:“斩去我的头颅,割掉我的舌头,砍下我的双手双腿,将我分成…分成无数块隔山隔海,将军想不想看看……看是我的左脚先踏乾清宫,还是右手先摸金銮殿!”

他踉跄走了两步,脚下一绊猛地摔在地上:“我……还担心朝堂恩怨传来枯燥,如今……如今掺了些志怪更好,你说隔个十日八日,京都…有没有画本子讲我!”

沈知渝手脚并用爬起来,一步一步挪到沈知溺身边,颤抖着将少女的身体过到背上,少女纤瘦羸弱,可就这一点重量,却压得沈知渝摔扑在地再站不起身。

沈知渝只觉得,火焰从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骨骼里燃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他身子猛地一弓,再抬头时眼中有血泪流出。

沿街商铺的二楼响起一声短促的惊叫,沈知渝听见了,好一会他微微扬头,眼神从每一个紧闭的窗棂上一一看过。

他眸光幽怨,话如同从牙缝中挤压出来,“跑!当然要跑!死得不是自家人冤得不是自家人……为何不跑!”

他低低笑了:“当初沈家一百多口的性命于你们而言不过…不过台戏!搬着板凳看斩刑拍巴掌叫好恨不得…恨不得杀得再多几个!如今我们二人自然也是一样!”

他再站不起来,只一点点朝宫门口爬去,他想说话,嗓子却如同风箱尖利沙哑。

“我…我倒想问问,仁平三十五年,京都方圆五百里大旱,沈家施粥二十天,散净家中最后一粒米粮,三岁稚童只能…只能饮水充饥,八十老翁饥辘毙于床前,满京多少权贵啊……可唯我沈府有人饿死!那粥…那粥你们吃没吃过!”

沈知渝大半身子泡在水里:“仁平四十三年,声如雷,山移地裂。武将尽数…尽数投身援救,搬抗挪移十夜未歇,可谁知道…谁知道其中有我沈府一家文官!”

他迎着磅礴雨水哈哈大笑:“宗临十三年啊,水淹王都,也是这样一个深秋啊……我祖父年过六旬挽袍亲入冷水,同无数壮年人一起以血肉阻山洪,此后流连病榻再…再站不起身登不得朝堂……”

剧痛几乎将沈知渝淹没,他咬牙伸手捶打地面,只击得积水崩溅拳头血肉模糊。

“转……转年八月,大疫遮天,一把火烧了京都三千多具骸骨啊,是谁…是谁修陵建庙初一十五大祭早晚香火不断!如今……如今京外散疾庙依旧丧祭不决,可谁知道,谁知道我沈府之人埋骨何处,能不能闻见香火,受不受得到祭拜!”

只差十步,离宫门只差十步远了,一个墨色的衣角出现在眼前,沈知渝堪堪抬起头,看见的却是蒙磐冰冷的脸。

蒙磐看着他,少年身下的血痕从远处一路拖到眼前,可很快……被大雨冲净了。

蒙磐听见沈知渝低哑的声音:“将军啊……十六年前北羌来犯,狼烟四起边关告急朝廷无将可用,你……你临危受命以一万兵马抵十五万大军苦撑了一月有余,沈家男丁变卖家中陈设摆件,女眷典当钗环秀裙为边关捐饷……”

他眼中有大颗泪水掺着雨滴滚滚落下:“你战败而归,是谁……迎出京都三十里地接你,朝堂之上奸臣污蔑说你无能,是谁……顶着千夫所指当殿斥晋王偏颇!”

沈知渝一寸一寸向前挪着:“你布衣身出宫,又布衣身回宫,是谁为你有功无封鸣一句不平,是谁不肯叫你姓名,顶着逾制的帽子受了杖刑五十仍口口声声称你将军……是我父亲啊……你也忘了吧,你也都忘了吧!”

蒙磐心头一紧,他动动嘴,半晌让开了身子,不是心软,只是他听见王宫方向,第三通鼓响了……

沈府一案自此盖棺定论,西晋满朝文武大小衙门,再无处肯受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