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仁对徒言道:“这一宵,汝受惊匪浅,不若乘虎而行便了。”子义大喜过望,实是早有此想,便就跃上虎背,司马仁持灯笼在前,虎驮子义在后,二人一兽,徐行幽林之间,此情此景,却如梦如幻,如诗如画。却说此虎既现,百魅遁形,故此一路无阻,十分祥和。时下雄鸡报晓,远方天际现鱼肚白,师徒此刻也已步出幽林,司马仁手一抖擞,灯笼须臾不见,往后一看,只见子义于虎背之上睡意正酣,旋即步前,先是轻轻摸了摸虎头,而后唤道:“徒儿此时不醒,却更待何时?”子义睡眼惺忪,极不情愿缓睁二目,少时下得虎背,那虎朝天一望,就往林中疾去,片刻不见。过不多时,但听得林中虎啸之声又起,似在同二人告别。子义忙问:“师父,虎兄为何不与我等同往?”司马仁笑道:“天生万物,各得其所,它自有去处。”子义望虎去方,心中有想:“此虎若能伴我一生,那便好了。”不成想,此念一起,日后乃真。
师徒出幽林,别灵虎,径往燕国王城而去,一路上谈笑风生,何其惬意。司马仁就唱:
吾有一笔是宝物,能画龙来能画虎。
龙者兴云可布雨,虎者一啸百魅惊。
山贼画出贪婪兽,书生又见死后情。
帝王千军万马到,也遇明主与道同。
此笔从来非凡物,善恶皆在一念中。
子义见师父唱的好,片刻沉吟,也自唱道:
吾乃宋国一道童,六亲无靠坐林中。
师父叫背众经典,因缘际会与师从。
借看神笔见古兽,飞上霄汉便无踪。
上住皇宫大内阁,下榻茅草破屋中。
幽林遇鬼吓破胆,不期乘虎梦周公。
师徒唱罢,相视之下,不由哈哈大笑。
谈笑间二人已至城门处,上下皆有守卫,一一盘查来往客商。但当师徒方要过时,却见守卫来阻:“想必这位便是玄阳居士了吧。”司马仁持礼道:“正是在下。”那守卫冷冷一笑,便道:“我王有旨,但遇玄阳居士者,不可入城。”子义一指来往客商道:“他等能过,我等便过不得,这是何说?”守卫道:“我王言说汝乃坊间术士,怀揣一笔,是为不祥之物,故此不许入城。”两下里就要用强。司马仁摇头一叹,同了徒儿转身而去,子义愤愤然道:“燕国之主老大无礼,想师父您老人家周游列国,皆奉为上宾,唯独燕国慢待,简直岂有此理。”司马仁笑说:“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岂不闻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既不让进,我等换副面孔,就便可也。”子义不解,问:“老师此话怎讲?”司马仁不答,而是取出神笔,这么一画,二人须臾变作道士。乍一看,然然如天外之仙,飒飒似方外之客,端得仙风道骨,超凡脱俗。二人皆着青衫,司马仁手握拂尘,师徒相视一笑,又往而去。
又至城门遇守卫,守卫一看,入狐疑状,暗忖:“此二人怎看怎觉熟稔,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怪哉,怪哉。”说不了,就放二人入城,待入城中,师徒相顾一望,双双大笑。然,照此一观,但见燕国王城煞是气派,琼楼玉宇,飞阁流丹,碧瓦亭台,入目皆华。司马仁纵使见多识广,亦不由为之一叹。却说燕王富甲天下,其人性傲,视财如命,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此番富贵却来之无道,多为民脂民膏,可谓富了帝王,苦了百姓,是以怨声载道。大有王公贵戚,奢靡成性,取百鱼不食其肉,独剜其目以食,然肉弃之,肉烂也不与民。更有甚者,霸占百亩良田,特为王公取乐贵戚养生,全不顾民之生计,国之安危。师徒二人遍游城中,于此耳濡目染,略知一二。
这日早朝,两班文武排定,山呼万岁毕,燕王谓曰:“众卿有事奏来,无事退朝。”一臣款出,奏曰:“我王治下国泰民安,民皆歌舞升平,既无国事,臣献一乐与陛下,何如?”燕王大喜问何乐之有?大臣遂取一物,献上,王大喜。又一大夫进言,又一将军献语,一时间都博君王一乐,却无人言及民之苦。燕王哈哈大笑道:“今寡人与众卿同乐,寡人甚喜。”于是乎人人封赏,各个赐帛,乃不亦乐乎。燕王又道:“寡人富甲天下,我燕国带甲百万,纵观列国,唯我独尊。”命大宴群臣,三日方休。所谓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利令智昏鼠目寸光。
忽一日,有人来报:“启禀陛下,齐王大军压境,现于城外叫阵,乞我主定夺。”燕王听罢大怒道:“齐王老儿,焉敢造次,我邦带甲百万,何足惧哉,今番寡人誓要御驾亲征,取齐王首级,悬挂城墙之上,何敢造次。”便就点兵,列阵于城外,彼此剑拔弩张,燕王大喝一声道:“齐王老儿何敢来犯,快快下马就擒,归附大燕,寡人念汝一国之主,尚可网开一面,仍不失富贵。”齐王大笑道:“蚍蜉撼树,何足道哉,杀鸡焉用牛刀。”齐国一将献计道:“陛下,末将闻燕王乃无道昏君,是故,臣有一计,可破燕军。”齐王问是何计策?那将便附耳低语,王大喜,命其叫阵。那将对敌言道:“燕国之主上有愧于天,下欺压于民,实乃无道昏君也。齐王有旨,凡燕国士卒者,若放下兵器,王赐百金,赏良田十亩,各安其命,可免屠城之苦。”又剑指燕王道:“擒燕王者,封万户侯。”燕王听罢戟指怒曰:“齐王老儿欺吾太甚,不要走,今必杀汝。”命燕军杀敌,然无动静。
少刻一燕国士兵弃剑投诚道:“今主无道,擒杀燕王。”真乃一呼百应,众将士临阵倒戈,覆巢之下无完卵,燕王连带群臣都为将士擒获,献与齐王。齐王大喜,命杀之,燕王死,群臣灭,又兑现前言,尽皆赏金赐田,不在话下。自此,燕国灭而归齐。真应了古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君者明,为臣者廉,若能以民为本,何如燕王者也。燕国之患,师徒目睹一切,然于齐国治下,燕民可安。
齐国
这番变故,历经数月之久,过后司马仁方叹:“所谓国之将亡,必有七患;然七患之中,第七者为甚,故而应以民为本,仁民用贤,本立而道生也。”子义不解道:“老师之言,弟子不甚了了。”司马仁拂髯叹道:“若然燕王通晓为君之道,兴邦爱民,也不至落得如此下场。”子义也道:“虽说燕国已灭,然于齐国治下,万民也能各安其命,却不失为因祸得福。”司马仁缓缓点头道:“我二人也该去会一会这位齐王了。”便往邺都而去,不日便到。
齐王早闻居士之名,玄阳之妙,故此师徒二人但入邺都,便被请入相见。师徒礼毕,齐王道:“寡人尝闻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司马仁持礼道:“齐王见笑,在下不过村野之夫,不足挂齿。”齐王道:“先生不必过谦,此中玄然之事,寡人早有耳闻,却不知汝怀中之笔,可借寡人一观?”司马仁道:“自然可也,只是此笔堪玄,起心动念处便可成真,王若看断然谨慎。”遂献上,齐王持在手中,仔细看来,知是宝物。就问:“果能一画而真?”司马仁道:“然。”齐王大喜,起手处欲画还休,沉吟半晌也未下笔,而后物归原主道:“寡人不画也罢。”司马仁只一笑了之,似晓其意,却未道破。片刻后,对王言曰:“齐王乃一代雄主,当世明君,治下可安,就国力而言,列国之中所向披靡,统一中原自不在话下,只是在下有一事相求。”齐王道:“但说无妨。”司马仁就道:“某周游列国,魏、楚二国君主广兴仁道,可谓贤明,有朝一日贤王若要归一,还请善待其人,未知何如?”齐王负手凛立道:“寡人于二者之事也早有耳闻,先生既有此说,寡人自当善待。”司马仁大喜道:“齐王胸怀真如沧海也,某便代二人先行谢过。”师徒下榻宫中,司马仁同齐王彻夜相谈,甚为惬意。
二人于此齐国盘桓数日,临行之时,有一官吏来见,其名颜之推。司马仁一见其人,便叹:“颜家之训,可流芳百世。”颜之推不解其意,哪知千百年后,其着广为流传,果应此言。在这之后,司马仁携徒弟回转父母之邦,颐养天年。对徒弟言传身教,朝夕不废,时年已七十有九,年老体衰。一日,司马仁夜梦黄龙飞天,醒后知大限将至,即唤来徒儿道:“为师大限已到,不日就走。”子义闻言大哭,司马仁也甚伤感,就道:“我走之后,汝乘灵虎西行,入昆仑修道,自有一番造化。”子义好生悲伤。三日后,是夜,一只吊睛白额大虎来至宅中,低吼一声,司马仁已然垂危,不能下榻,叫子义引虎入内。大虎走入屋中,近前下卧,司马仁轻抚其首道:“我走之后,你带吾徒上昆仑修行,百年之后,可随他入道,自有造化。”说罢,气若游丝,归了西天。子义大哭,连夜将尸掩埋,立一碑,上书玄阳居士之墓,骑虎西去。
一人一虎,径奔昆仑山,此虎日行千里不在话下。在这之后,齐国兴兵,一统中原,华夏之地,一时间兵戈四起杀声喊,狼烟混混上穹霄。虽天下大乱,但尤为可定,未几,齐国一统中原,齐王将楚王、魏王贬为庶民,而不杀其人,二人自此得以善终。
三十三天天重天,白云上面有神仙。
神仙本是凡人做,积德行善上云天。
大罗天上,金光闪闪,三十三天之上,一老仙手握拂尘,浅浅笑下,便道:“徒儿此去人间,画得甚来?”可见一童子持笔拜上道:
弟子执笔人间行,玄阳洞中遇幽冥。
幸为老丐耳边语,方晓一切是虚空。
效法夫子游列国,此中君王大不同。
中途收下一弟子,此子姓宋义作名。
行将就木身亦死,徒儿灵虎昆仑行。
若道神笔画何物,众生相中有恶灵。
完!
《神笔》——虚臻 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