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当了管理层这么多年,姜怀民皮笑肉不笑的说:“那哪儿能啊,大厂长哪里是我这种小角色能编排的?”
这话就是在内涵陆建民一个小角色编排厂长。
陆建民面色严肃起来:“姜主任,您咋能这么说,您思想不到家啊!”
姜怀民:“啊?”
陆建民一脸光荣:“大领导说了,我们都是光荣的工农!我们人人平等!厂长怎么了?我又没暗地里说人坏话,我还不能提一两句厂长了?”
“姜主任,你这种因噎废食的行为在解放前叫那什么——乖宝?”
陆微尘立刻接上:“避讳!”
“对,叫避讳!避讳你知道什么意思嘛?”陆建民严肃道:“就是皇帝的姓名,我们平民百姓不能说,不能写,不能用——怎么,在你眼里,厂长是皇帝了?”
“我……我这也没说不能提厂长……”
“你没说?”陆建民表示自己是公正的,问旁边的人:“大家刚才都听到了吧?姜主任刚才是不是说,不能编排厂长?”
周围的工人其实并不想得罪姜怀民。
但是大家都认识陆建民旁边站着的霍兴云啊!
要今天陆建民单枪匹马的挑衅姜怀民也就算了。
可现在人家明显是有霍兴云撑腰的。
别看霍兴云已经走了。可人家还是厂长的徒弟呢,听说厂长动不动就能接到临阳县那边的信……
两边都不敢得罪,大家干脆打着哈哈散开了。
“哎呦,上工了上工了……”
“我早饭还没吃呢……”
“走了走了,咱们先去方便一下……”
在陆建民意料之中。
陆建民指着空空如也的场地,痛心疾首:“姜主任,他们走了,这都是因为你啊!”
姜怀民:“???”
怎么又因为我?
“你没做好表率带头作用!!”陆建民喊得声嘶力竭:“作为领导,你怎么能带头宣传封建!机床厂的领导要真都是这种水平,那霍厂长你走还是走对了!乖宝——”
“弃暗投明!”
陆微尘跟个捧哏一样,和她爹一唱一和。
陆建民:“对对对,这就叫弃暗投明!这机床厂,我们不待也罢!”
“霍厂长,我看咱们今天也不用来了,咱们回去吧,借个别的地方的,我看首都那个发动机厂的装备就够我们使了……”
“别!小同志!你这说的什么话!”
霍兴云这次是走了狗屎运,手里有个产品被选中了去大阅兵,所以要来借用机床厂的设备调试产品。
这都是走的官方流程,姜怀民也知道一点。
大阅兵啊……
他们机床厂也有机床上过大阅兵展示呢。
不过多一个不嫌多啊。
要是被他搅黄了这件事……
而且姜怀民就是个小小的车间主任,机床厂里像他这样的车间主任有二十多个呢!
临阳县机械厂虽然是小厂,可霍兴云再怎么说也是个厂长,按理来说是能和机床厂厂长对话的。
更别说人家厂长是她老师。
现在霍兴云人不在机床厂了。人家师徒两个搞他一个还不是轻轻松松的?
姜怀民立刻滑跪:“小同志,你看我。”
他“啪啪”打了两下嘴巴,打出声音来:“霍厂长也是知道的,我这张嘴啊,不会说话!”
陆建民“半信半疑”:“真就只是不会说话?”
“真的!”姜怀民道:“厂长德高望重,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背后对他说三道四,一着急,这不就说错了吗?”
陆建民见好就收。
本身他就是替霍兴云出头的,姜怀民怕的也不是他,而是霍兴云。
他可不得尽快抽身。
陆建民立刻挂上笑脸:“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姜主任,误会了误会了,我还当您是什么坏分子呢!”
姜怀民:“……”
你可别说话了!
姜怀民心累。
事情怎么发展成了这样?
他一开始只是痛打落水狗,想笑话笑话霍兴云……
现在好了,不光笑话不成,还得陪着笑脸说:“走走走,同志们,我带咱们去厂长办公室。”
“不必了。”
霍兴云道:“我知道在哪儿,姜主任帮你的去吧。”
姜怀民脸色一僵。
这话怎么听着,好像在使唤下属一样?
但他实在是怕了陆建民那张嘴,擦了擦汗,“哎”了一声:“那你们请便,请便。”
说着赶紧走了。
他不想和这些人相处了!
待他走后,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因为要忙正事,林昭笛没来,去找吕秀逛街去了。
陆微尘就坐在他爸怀里,跟领导巡查一样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霍兴云则逐一给她介绍。
等到了厂长办公室,就由霍兴云和陆微尘进去,其他人则得在办公区域外面等一会儿。
陆微尘由霍兴云抱着,一探头就看到一张干净的桌子。
桌子就是普通木制,刷着红漆,桌子上放着几摞文件,一个笔筒,一盏台灯和一只带盖儿的搪瓷杯。
一位身着灰色中山装的老人伏案而作,他的头发花白稀疏,腰背挺直。
霍兴云敲了敲门板。
老人应声抬起头来:“兴云?快快,进来,这么早就来啦?”
“老师。”
霍兴云放下陆微尘,鞠了一躬。
岑厂长连忙把她扶起来,目光温柔慈爱,语气略显责怪道:“这么多年也不来看看我,怎么,现在来了还要给我整这套?”
霍兴云也笑了:“该有的礼数还不能少。”
岑厂长笑着,让她坐下。
自己则和陆微尘打招呼,伸出一只手来:“是小陆同志吧?你好你好。我叫岑复华。”
陆微尘伸出小手和她交握:“岑厂长好,我是陆微尘。”
两人说起来,还算是笔友。
虽然只互相传递了两封信。
岑厂长哈哈一笑:“你叫我岑爷爷好不好?”
那当然好了。
“好的,岑爷爷。”
他答应着,又去自己抽屉里取出一袋子半臂高的干果来,放在霍兴云和陆微尘身边。
岑厂长年纪大了,今年得七十岁。
这干果以他的牙口,肯定是吃不了,这是专门为了招待他的学生才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