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月点了点头,抿了口茶,放下茶杯,缓缓道来。
原来陆家走后,王家也没闲着。王夫人娘家有个表兄,素来交好。三年前调到岭南为官,好像官还不小。
王夫人流放离京前,专门修书一封,告知此事,也是想着到了岭南有人接应,不至于陌生无助。
得知陆家分配到东山村,王富贵和王夫人一点也不着急。陆家走后第三天早上,有衙役过来,带他们去衙门办理户籍。
每年都有流放人员到达岭南,衙门的人都有了一套完整的流程。先把人晾几天,等人来了衙门再威胁恐吓一番,榨干他们的银子。
有银子的呢,分的地方稍微好一点。没银子的呢分到山沟沟里去。那些地方不仅偏远,还有瘴气。村民愚化刁蛮,作为外来户想待的安稳几乎是不可能的。
王富贵和王夫人却一反常态,面对衙役的刁难一点儿不带怕的。王夫人还放话,她表哥正是嘉宁城的知州——赵安。
衙役们互相看了看,心里惊疑不定,因为他们的大人名字的确是赵安。但是流放犯人名单前天就交给大人过目了,如果有亲戚名字,怎么大人都没吩咐?
王夫人把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俞发得意道:“还不快带本夫人去见你们大人?”
衙役们不敢贸然带她过去,于是派了一个人往衙门后院而去,后院正是赵安的居所。
后院的正房卧室里。
一个身材颀长的中年男子,身穿一袭宝蓝色的官袍,腰间束着一条玉带,脚踏乌墨漆皮皂靴。看起来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完全看不出四十多岁的年纪。
他正躬身在梳妆台前,为夫人柳氏描眉。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捧着柳氏的脸就像捧着一件珍宝。笔尖轻轻一扬,动作丝滑。
“任务完成,夫人你可真美!那月宫的嫦娥都比不上你。可别再生气了啊,小心气坏了身子。”
柳氏噗嗤一笑,小粉拳锤过去:“哼,油嘴滑舌。”
赵安见她笑了,如释重负。“夫人,我去办公了,迟点来陪你。”
“嗯。”柳氏站起来,拿过官帽,帮他戴在头上。一副温柔小意的样子。
赵安出了门,就看到衙役施强等在院子里。冲他点点头走了过去。等到出了月亮门,施强大着胆子报告:
“启禀大人,流放来的人里有一家叫王富贵的,说她夫人是您的亲戚…”
赵安没说话,前天他在公文上看到王富贵的名字的时候也是一惊。他这个表妹夫不是在江南富庶之地做知府的吗?怎么突然被流放了。不知道是犯了什么大罪,会不会连累到他。
尤记得当年,他与表妹来往甚密。表妹娘家巨富,他曾经动了求娶的心思。可是后来姨母看上了王富贵的家世,选择了王富贵。
后来他发奋苦读,考中进士,但是缺乏银子打点,等了两年才分到岭南当了个小小县令。
好在他有一身好皮囊,被当地大户的独生女柳氏看中。自从娶了柳氏以后,岳父用银子帮他铺路,加之他在政务上有所建树。慢慢的才爬上了这嘉宁城的知州之位。
近些年,他恢复了与表妹的书信往来,书信内容无非是低声的炫耀自己现在过得很好,找回当年丢掉的尊严。
人总会困于年少不可得之物。
“大人?”施强久久等不到赵安的回应,有点摸不准了。看来那王氏说的是真的,还真是大人的亲戚啊。想到他们刚才对王氏两口子呼呼喝喝的,施强顿时不淡定了。
“唔,我是有一门姓王的亲戚。此事,我需要避嫌,这样吧,你先安排他们回驿站,我自有安排。”赵安命令道。
“是的,大人。”施强领命告退。
赵安走进办公的书房,把门关上,在里面一待就是半天。
等了半天的王富贵夫妇没见到赵安,也没等到确切安置地点,尽管憋了一肚子火,只能嚷嚷两句出去了。
赵安透过窗缝看到了一个胖子,依稀认得出是王富贵。那么他身边那个紫色棉袄的妇人就是表妹王夫人了?
她的皮肤蜡黄,脸色晦暗,身材臃肿。嘴里骂骂咧咧,整个一乡下妇人的模样。
赵安的眉头紧紧的皱着,不过十几年没见,她怎么成了这副德性?这还是那个眉目如画,通身气派的大小姐吗?
他站在窗前久久不能回神。这几天为了王夫人的事,妻子柳氏与她闹别扭。无非是因为柳氏扣下了王夫人最后的一封来信。
去年柳氏无意中听婆母提了一嘴表妹的事,心里有了膈应。本来她就有点奇怪,别人家府上亲戚来往,都是主母与主母通个书信,赠送节礼。
怎么他家老爷的这个表妹,每年都要寄信给他。有点子奇怪,所以后来有来信她一律扣留先过目。
上一封信里,王夫人说全家流放岭南,她寻思着岭南那么大呢,就没当回事。发配了也好,正好断了联系。
谁知道那么巧,名单出现在赵安的公文里。赵安回来一查起来,两人绊了几句嘴,所以今早才哄着她。
现在,王家人就在他治下,不管吧,于心不忍。管吧,怕柳氏不高兴,柳氏嫁给他以后给他生了二子一女,娘家给力。称得上一个贤内助。
只是她性子骄横跋扈,睚眦必报。赵安不想因为王夫人的事,让自己家宅不宁。
赵安思来想去让他们暂住在驿站里,改明儿找个富庶的村子安置罢了。那王夫人却不死心,每天来衙门外面等。终于被她等到了一回。
赵安怕影响不好,只好去了驿站。王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自己的艰难,恳求赵安把她家留在城里。所以赵安后来给王富贵安排了驿丞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