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狗刚树立起来的柔和形象很快就被他自己亲手毁掉,蔡黄毛带着那帮从后面溜走的小喽啰赶过来,陈二狗拍了拍布鞋上的踩痕,站起身二话不说一脚踹中蔡黄毛的膝盖,这个在乱斗中本就受了点伤的小头目立即跪倒下去,渗出一头冷汗,这一脚力道不轻,没半点水分。莫名其妙的小夭捂住嘴巴,很费解怎么刚才还并肩作战的朋友就内讧起来,男人的世界,果真是不可思议。
陈二狗蹲下来,一把拎住他的头发,笑容带着点狰狞,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把戏,想给我个下马威?蔡黄毛,你脑子不错啊,出来混小痞子是不是可惜了点,都知道借刀杀人了,你别忙着狡辩,我懒得听,总之一句话,没本事你个小犊子就别在大爷面前整妖蛾子!”
蔡黄毛那帮子喽啰小弟必然是护着他的,一见这情形虽然忌讳陈二狗两次乱战积累下来的余威,但碍于义气不得不作势要冲上来围殴这位尚且不知深浅的狗哥。蔡黄毛扬起手,摇摇头,示意那群人不要轻举妄动,忍住钻心疼痛,低头沉声道:“狗哥,这次是我不上道,希望您别记仇。”
陈二狗松开手,站起身,突然想起来兜里还有包小夭递给自己的中华香烟,刚掏出来,小夭就急忙帮他点燃,抽了一口,缓缓道:“今天的事情我可以当做没发生,以后小场面,别麻烦我,我这里把话挑明了,你要是肚里有怨恨,觉得折了面子,想阴我,我等你,能一脚踩死我算你本事,千万别给我留一口气。”
蔡黄毛脸色不知道是因为刺痛还是羞愤,发青到骇人,抬头道:“狗哥,我服,心服!”
陈二狗扶他起来,竟然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没心没肺笑意,仿佛那一脚根本就不是他踹的,还不忘帮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嘴上叼着根知道价格后会吓他一跳的香烟,不时咳嗽两声,道:“是心服,还是口服,我不管。人敬我一尺,我让他一丈,狗咬我一口,我拿砖头砸它一堆,刀口混饭吃其实也就是这么回事,去吧,看下场子,如果黄宇卿那龟儿子还有后手,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蔡黄毛使劲点头,带着一帮被陈二狗一席话忽悠得敬若神明的小弟回到SD酒吧。陈二狗眯起眼睛,微微弓着身子望着这群人的背影,看在小夭眼中便又是一番阴沉沉的城府姿态,其实陈二狗是在暗自得意能说出这番话的自己怎么可能语文作文就从来没拿过高分,突然发现手头这烟比王虎剩那根烟好抽不少,特地掏出烟盒看了下牌子,嘀咕道:“乖乖,大中华。”
“这烟钱算酒吧的?”陈二狗望向小夭问道。
“我付的。”小夭轻柔道,她没想到今天的事情竟然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似乎真给眼前这位高深莫测的狗哥惹了不少麻烦,愈发忐忑不安,满是感激,就差没生出以身相许的念头。
陈二狗只是点了点头,再度仰视SD酒吧的霓虹灯招牌,这也许就是他发迹的起点了,他其实很知足,虽然风险不小,但已经比太多跟他出身差不多的淘金者幸运,杀了杀蔡黄毛这小子的锐气,陈二狗也不确定手段是否过激了,但如今太多的事情都无法在自己掌控的范围,这让他很不习惯,就像在那个堆满报刊书籍的狗窝,他都习惯闭着眼睛就能把每样物品搜寻出来,所以陈二狗本能地想要抓取更多的资源,握紧烟盒,陈二狗掏出那枚曹蒹葭让张胜利转交给他的一元钱硬币,放在手背上,怔怔出神。
“狗哥。”等待许久的小夭怯生生喊了一声。
“恩?”陈二狗终于回神。
“我能去上班了吗?”小夭小声问道,抬头眨巴着那双格外脱俗的眸子,她突然觉得今天自己妆化浓了点,衣服也不是最合适的那套,鞋子也不满意,所幸没有头脑发热学那个不良室友去涂指甲,要不然她站在这个年轻男人面前,二十几年积累起来的自信就真会毁于一旦了。
眼前这个年纪撑死比她大两三岁的男人不是传统意上的英俊,但她偶尔鼓足勇气看一眼那张脸庞,都觉得有一种个性到几乎狂妄的野性,但又不猖狂。小夭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觉,近距离凝视着眼前的陈二狗,像是在解一道最让小夭头疼的微积分函数题。
“去吧。”陈二狗笑了笑,没理由拖着这么个水灵美人儿不放,放长线钓大鱼嘛。虽然说最近见到美女都不犯怵了,也在死命研究男女之间的情爱,但短时间不打算仓促出手,要是第一次出击就铩羽而归就糗大了。
小夭先是很淑女地走向酒吧,最后兴许是知道有双眼睛在盯着她的背影,小跑了几步,躲进酒吧。
收起硬币,陈二狗也走入酒吧,就像一头东北虎那样巡视自己的领地,虽然小,但也不容许跳梁小丑们瞎闹腾,一些观战过的酒吧顾客行走时碰到这位打架骁将都避开,眼中带着点敬意,毕竟一个不大的场子能让笑面虎为首的警察都没辙,这份定力和实力都让人不敢小觑,真正底层混日子的小痞子流氓,见着有肩章警徽的家伙哪一个不脚软犯虚?
SD酒吧最大的特色就是这里的女服务员漂亮,男服务生帅气,没脸蛋没身材的不要,虽然也是按一般酒吧规矩按底薪加分成来算工资,但这里的底薪比寻常酒吧几乎要高出一倍,可见这老板魄力也不小,要不这样也拉不住美眉帅哥在这里卖笑拉生意。这些员工以及很快被放回来的保安见着陈二狗,一个个低头哈腰毕恭毕敬喊狗哥。
“狗哥,老板找你。”
蔡黄毛来到陈二狗身边轻声道,这位在上海财经大学年年拿奖学金的年轻人眼中再没有半点戾气,第一时间把资料说给陈二狗,“狗哥,这里的老板叫刘庆福,是个上海胖子,人长得白净,没人了解他的底细,我们只知道他前些年在浙江那一带混过,SD酒吧开起来后,钱赚了不少,初看起来很好说话,其实很精,说话承诺都得打五折。”
陈二狗跟着蔡黄毛来到二楼最安静的角落,两排大沙发,茶几上堆满了酒水食物,粗算一下大概都得好几千,陈二狗心疼,暗骂摆个鸟排场,直接把这些钱送我口袋多好。胖子刘庆福安稳如泰山坐在沙发中央,左右各一个漂亮女人,一个是酒吧姿色几乎媲美小夭的妖艳女孩,另一个则成熟许多,不像是学生,浑身骚劲,属于那种男人第一眼看到就想丢到大床上去翻滚的那类。
本来在一楼站在酒吧DJ身边陪死党玩耍的小夭特地跑到二楼不远处,偷瞧着陈二狗这边。
胖子没起来迎接的意思,陈二狗也没坐下去的意图。
两个人一坐一站,对峙着,让旁人看着心慌。
“狗哥,幸会幸会。”最终还是胖子刘庆福率先打破沉默,伸出一只白嫩嫩肥腻大手,示意陈二狗坐下。
“刚才干架被一个不长眼的小犊子伤到了屁股,不能坐,对不住了刘老板,只能站着说话。”陈二狗笑眯眯道。
胖子皱了皱眉头,不过迅速挤出一张不太自然的笑脸,瞥到了小夭,朝她挥了挥手,等她走过来,打圆场道:“小夭,今天难得狗哥在,你去台上唱首歌,很久没见你让全场牲口激动到爆棚的情景了。”
小夭小脸一红,今天穿的衣服稍稍清凉了一点,她并不是特别敢上去舞池旁边的那个高台演唱。
“算了,整得像卖唱的。”陈二狗摇头道。
小夭咬着嘴唇,手足无措,她明显感到一直笑呵呵像个大好人的老板一阵不悦,夹在两人中间的她下意识望向陈二狗,而非每个月发给她工资的老板。
蔡黄毛也紧紧站在陈二狗身边,眼神望向白白净净坐如一尊弥勒佛的刘庆福,竟然泛着阴狠,山里人都被咬伤过或者挨过枪子的大畜生,格外凶狠,见人就扑,现在的蔡黄毛就是一头伺机而动的野狼,这头狼知道这一次再站错队伍,以后就别混了。
本来似乎有点像要折腾点动静出来的胖子无意间看到蔡黄毛的神情,扭了扭庞大身躯,沙发吱吱作响,这一次的笑容看起来更加和煦,终于慢腾腾站起身,拿开瓶器开了瓶红酒,道:“狗哥,你不坐,我可是也不敢坐啊。”
“听着‘你’而不是‘您’,我有点不习惯啊。”陈二狗阴森森道,两根手指把玩着那枚硬币。
胖子脸色煞白,阴晴不定,拿着颇昂贵的红酒,倒酒也不是,放下酒瓶也不是。
“开玩笑,开玩笑,刘老板您可别介意,我这人就喜欢臭贫,习惯了就好。”陈二狗哈哈笑道,又施展开他的变脸技术,显然要远比胖子刘庆福娴熟。
胖子刘庆福悄悄松了口气,也是一阵豪爽大笑,倒了杯酒先递给陈二狗,再让身旁那个错愕的熟女给他自己倒了一杯。
陈二狗撇头望向小夭,道:“小夭,难得老板也在,唱首歌,助个兴。卖唱不卖身就行,我要有钱,天天砸钱让你唱,去吧。”
一颗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的小夭格外雀跃,也没丝毫对卖唱这个说法感到不满,嗯了一声,小跑下楼。
“我先干为敬,晚上还有个场子要去看看,就先不陪狗哥了,等过两天抽空,请狗哥吃顿好的,省得别人说我刘胖子怠慢了狗哥,这罪名我担当不起啊。”胖子一口喝光杯中红酒大笑道,含有深意地瞧了眼不露声色的陈二狗,搂着那个风韵迷人的熟女走下楼。
陈二狗接过酒杯转身趴在栏杆上,准备光明正大欣赏小夭这个妮子的嗓音和唱姿,看着胖子刘庆福一楼消失于人海的臃肿身影,将那枚沾满汗水的一块钱硬币悄悄放回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