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原本绷紧的面孔稍稍松泛了些,道:“是,他逞口舌之快,却也怨不得我。然末将嗣后闻听,被我射杀那人,乃是邹涂妻弟,现任着代国阳凉南关主将。因此邹涂才起兵来犯。若是寻常将领,只怕邹涂也不敢铤而走险。”
秦玉心知必是张先探听得知邹涂妻弟亲自巡视边地,这才有意闹出这事来,却也不便说破,便道:“原来如此,那也怨不得邹涂喽。他妻弟被你射杀,他若不来报仇,回家如何交差?”说得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笑过张先又道:“我初时不知这人是邹涂妻弟,便未在意,也未曾想到邹涂竟敢来攻我霍邑,巡边之后便又回到晋州,依徐使君之命,霍邑与汾西只留两镇兵马镇守。好教制司得知,这霍邑地势极佳,城北不远处便是汾水山谷出口,居高临下,代军若出兵,我数十里外便可看到。”
秦玉道:“我也听闻霍邑地势,虽是如此,却也不可怠慢。”
张先道:“末将何敢怠慢?我遣哨探昼夜不停探查,那代军出兵果然未曾逃过我岗哨耳目。其时我在晋州,霍邑守军连夜禀报于我,也遣人向汾西求援。我先时已有军令,霍邑若有事,汾西兵马须立时驰援。我亦率兵马去救霍邑。”
秦玉道:“你三处兵马呈犄角之势,一处受敌,两处相援,正合兵法之要。如此排布是奉徐使君之命?嗯,徐使君果然不愧将门之后。”
张先道:“正是徐使君之命。为因霍邑地势之优才可如此,否则霍邑兵少,若是事起仓猝,只怕城池有失。然因我早知代军进兵,他才到霍邑城下,我汾西援军已到了。他攻城只半日,我兵马便也到了。”
秦玉道:“代国来了多少兵马,是何人领兵?”
张先道:“代军大约有八千之众,主将正是邹涂。然这邹涂也是颟顸之辈,他不防我援兵,只顾攻城。我却遣一路兵马绕到他身后击之,我中军又从城两侧杀出。前后夹击之下,代军果然难敌,大败而去。”
秦玉道:“这是徐使君排布得法,代军自然讨不到好处去。然绍存措置无差,才得此一场胜仗,也是你的功劳。”
张先道:“末将哪敢居功?不过仰赖徐使君与制司洪福罢了。那代人吃了败仗,后退十里下寨,却不肯就此退兵。末将想岂能教他轻易攻我城池,便分兵在城外扎营。其后他与我又对阵数次,只因他兵多,我一时难以胜他,却也未教他得了便宜,不曾堕了我大郑禁军的名头。”
秦玉道:“北代虽国小兵弱,却也不可小觑,岂不闻‘骄兵必败’之理。日后你与北代对阵,须得谨慎些才是。”
张先道:“是,末将记下了,制司放心就是,末将断不敢儿戏。我与代军相持十余日,难分胜负。大约半月之前,代军竟悄无声息退兵了。我想他久战无功,又无中军出兵为应,才不得不退兵。哪知...哪知他竟是以退为进,便在前日,他又突然出兵,来袭我城外营寨。”
秦玉道:“他前番出兵,你早便得知,此番便不知么?为何竟败阵于他?”
张先道:“制司,他若从河谷大路进兵,我早早便可得知,哪知他此番竟未走大路,却不知从何处寻到一条山上小路。那山上地势险峻,并无道路可行,他竟又是乘夜进兵,末将实不知他是如何行军的。我一时不查,竟被他袭了营寨。”
秦玉冷哼一声道:“你一时不查?只怕是你见他退兵,料想他不敢再来,便轻慢懈怠了。否则,只需前方岗哨昼夜不息,他如何能不知不觉进兵?你如此轻慢,那便是小视代军之故了。”
张先急忙起身施礼道:“是,制司教训的是。张先知过了,请制司责罚。”
秦玉看他一眼,道:“你且先说战事如何了。”
见秦玉未命他坐,张先不敢再坐,只得站在当地道:“是。代军前日早间寅时末突然攻我城外营寨,城外兵马猝不及防,被他得了营寨,众将士不能结阵,只得四散而逃。代军马不停蹄,又来取我霍邑。”
张先偷觑秦玉,见他沉着脸,却不说话,只得又接道:“城外将士有逃回霍邑者,末将才得知丢了营寨,但代军随后便到了。那时已是午时,末将不及调兵守城,只得将城门关了,代军便已到了城下。”
“末将急调兵马上城,亏得代军操练不熟,兵阵不整,未能立时便攻城。他缓得小半个时辰才来攻我,那时末将已调了千余将士上城,才将霍邑守住。然代军有七千余众,我霍邑城中只有两千兵马,抵挡起来颇为艰难。亏得此时赵统制率尾营赶到霍邑。末将闻听赵统制到了,急遣人请赵统制绕到代军身后击之,这才将代军打退,方才保得霍邑未失。此全赖制司调度,赵统制舍命相救之功。末将无能,吃此败仗,请制司治罪。”说罢跪了下去。
秦玉看看赵广,见赵广默不作声,知张先所言不虚。又沉吟片刻,道:“绍存,这自然是你的过处,然战事未了,且先寄下你的罪责。你若能将功折罪便罢,否则,军法难逃。你且起来,如今代军如何了?”
张先道:“谢制司宽仁,末将便舍了这条命去,定不敢有负制司。”说罢才爬起来,道:“代军被尾营杀了一阵,只得又退回先前扎营之地驻扎,便在城北十里河谷之中。这两日代军未再来攻,然他不肯退去,只怕是仍不甘心,不知何时还要来攻我。”
秦玉斜了张先一眼,道:“绍存岂可只盼他退军?如今他进兵到我霍邑城下,杀我兵将,便是侵我疆土,我岂能容他安然退去?”说罢看了徐恒一眼,又道:“此间战事你可禀与徐使君?”
张先道:“末将知制司已到了威胜军,是以并未禀与徐使君,只请制司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