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焕璋收敛了笑容,表情也严肃了些许,似乎是怀念之中又透着许多复杂的情感。
“她还说她最擅长取名字了,也要帮我取一个名字呢!”
赵沏静静的看着秦焕璋的表情,继续问她。
“那你同意了吗?”
秦焕璋点了点头。
“自然是同意了的!”
“那……她给你取了什么名字?”
秦焕璋微微低下头,掩饰掉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
“她说,我若是取名,便应当叫做……愿兮!”
赵沏把玩茶杯的手一顿,看向秦焕璋的表情中是震惊到破碎的慌张。
他喃喃的念道。
“邂逅相遇, 适我愿兮……”
秦焕璋抬起头时,已经只有坦然的微笑。
“我文采一般,却是不知道这句话的,还是如意有文采,能和爷想到一处去。”
赵沏落寞的坐在那里,没有听秦焕璋再说什么。
秦焕璋也很识趣,在他不远处安静的坐着,没一会儿就打起了盹来。
她一晃,差点栽到地上去,瞬间把自己吓醒,也唤回了赵沏的注意力。
赵沏看了她一眼,忽然伸出手来。
“夜深了,休息吧!”
秦焕璋还有些朦胧的睡意,被赵沏从椅子上拉起,两人一起走到了卧房,看着赵沏没走,秦焕璋故作惊讶。
“爷今日不去陈姨娘那里?”
赵沏想起了陈盼盼,就控制不住的想起李如意,再控制不住的想起那一句“邂逅相遇, 适我愿兮。”
在他心中秦焕璋是不存在于他和李如意之间的人。
那句话,必然是李如意说给他听的!
李如意在通过这种方式告诉自己,自己已经成婚,妻子是最适合自己的人。
他们永远都不可能了!
哪怕秦焕璋死去,李如意也不会变成秦焕璋。
深夜赵沏躺在床榻的里侧,背对着秦焕璋。
换成普通人家男子大多躺在外侧,下床方便不说也便于保护家中的妻小,可在大户人家没有这种规矩。
男的若是要起夜,女的必须从旁随侍,所以大多女子躺在外侧。
即便是当家主母也是一样的。
秦焕璋睡的呼吸平稳,完全没有心事。
赵沏却怎么也睡不着。
之前他答应过赵家老太太,他想让赵游继承家业,他去科举。
那时候,赵家老太太当然不会同意。
可如今眼看着大权落入秦焕璋手中,赵家老太太也是一改当初的拒绝,鼓励起赵沏参加科举的事来。
随着读书越多,赵沏就越能感受到他和韩时安之间的差距。
都说最了解自己的一定是自己的敌人。
赵沏对韩时安学识的了解,怕是比对李如意的都多。
他深深的叹气,翻来覆去闹腾的够呛。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柔柔的拍在了他的肩膀。
秦焕璋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
“怎么还不睡,是不习惯吗?”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好似哄孩子一般,实际上自己还没有清醒过来,常常拍两下停一下。
赵沏被她拍的一愣,无语的想要说她两句。
可每一次他用力呼吸对方的手便停下,仿佛一瞬间睡着了一般。他又有一些无奈。
“你睡就睡吧,我没事……”
他小声说了一句似乎很体谅秦焕璋的话,但对方也没有听到,仿佛本能一般还在哄他。
“睡不着吗?我给你哼一支曲子吧……”
断断续续的曲调,随着秦焕璋拍他睡觉的节奏响起。虽然不成调子,却带着一种别样的安心,让赵沏复杂难过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些许。
他缓缓的翻过身,借着外面的灯火去看秦焕璋的轮廓。
曲子断了,放在他肩膀的手带着温热。
他听见秦焕璋绵长的呼吸带着安心的节奏。
赵沏第一次发现秦焕璋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他以为对方并不在乎他,将陈盼盼收房时,眼睛都不眨一下。
给他的祖母下药夺权时,更是冷血的让人害怕。
虽然祖母的身子无恙,陈盼盼也是赵沏心有倾向的人。
可赵沏总觉得秦焕璋有些强势的可怕,可怕的好像不是真人,而是阎王爷一般!
直到此时此刻,对方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温温柔柔的躺在他的身边,即便睡意朦胧还想要安慰他。
赵沏才忽然意识到原来对方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强悍。
秦焕璋的理智似乎和她困倦的身体在做着斗争。就在赵沏思索的片刻,她又清醒过来一点。
温柔的手重新拍在赵沏的肩膀,哼着的调子又接着续上。
赵沏忽然伸出手抱住了秦焕璋,他将头埋在对方的颈肩。
并不是他想象中钢铁一般的身躯,只是温温柔柔带着温热的娇软。
“怎么了?”
秦焕璋的手落在了他的头发上,强撑着精神想要看看他。
“没事儿,就是觉得风有点冷!”
赵沏仿佛明白了李如意那一句“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黑暗之中秦焕璋张睁开一只眼睛悄悄的打量了一下赵沏的发顶又赶忙闭上。
她好似清醒了许多,用了些力气去顺了顺赵沏的后背。
“好,用不用我让人拿床被子进来……”
被她温柔的抱着,赵沏终于有了些许睡意。
“不用了,你也早些睡吧!”
他的声音闷闷的。
秦焕璋听了以后,继续给他顺背,好似睡着了,又好似没睡着。
两人抱着,各怀心思。
第二天一早,秦焕璋满脸笑意的起身,伺候赵沏穿衣洗漱。
她给赵沏整理腰带的时候,赵沏忽然攥住了她的手。
“成婚之前你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秦焕璋一清早就听到这种送命题,脸上的笑容微敛。
她若说一早就想过,那她替赵沏将陈盼盼收房的事根本无法解释。
她若说从未想过,就显得赵沏在她心目中毫不重要一般。
这时候她只能以反问赵沏,来化解自己的尴尬。
“怎么问起这个了?”
赵沏攥着她的手,看着她的表情,没有被她岔开,而是继续问道。
“想过吗?”
秦焕璋知道自己躲不过了,叹了口气。
“天下间哪个女子没有想过呢……只是我明白我们这样的身份,已经享受了许多人的供奉,便不能再任性妄为!”
“我希望爷过得好一些,我的心情是无所谓的……”
赵沏听了这话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手,看着她继续问道。
“祖母的事呢?”
秦焕璋只觉得后背汗毛倒竖,可她知道这是赵沏给她的唯一一次辩驳的机会,她们是就此缓和还是从此形同陌路,就看她这个回答了。
她挣扎着想要把手抽出来,但赵沏却没有放开,反而抓的更紧。
她无奈便也放弃了挣扎。
“这件事我无可辩驳,我就是想要做当家的主母!我说不出为了祖母身体的话,也不否认我自己喜欢掌控权力的感觉……”
“我初初嫁过来时,周遭都是陌生的人和陌生的环境,我除了你,别无依靠,我以为你能知我不易。”
“那时候如意出了些事情,我想要帮衬一二,可我手中一个人都没有,我想向你求助,又不知为何,好似总也没有机会说出……”
“新妇接到的宴请那么多,我既不能丢了赵家的脸面,也不能失了你的尊严,却因种种还要不得不承受其他世家的排挤。”
“我承认祖母的事情我做得不好,我也从未想过要伤害任何赵家的人,但这件事我无可辩驳,你若怪我,我毫无怨言!”
“我不能说若是重来会如何的话,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我只能说日后若是在面对同样的局面,我必然不会再用这样的手段应对。”
说完,秦焕璋似乎有些无奈,挣扎着又要把自己的手从赵沏手里抽出。
赵沏却并没有放开。
他沉默了一瞬,似乎也在反思自己。
他没有办法在一夕之间喜欢上秦焕璋,能有好感已是不易。
他此刻想起的却是李如意和韩时安的种种。
他下意识的将自己与韩时安做出对比。
同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李如意身上,对方又会如何做呢?是包容她的选择,是纵容她的一切。还是也会厌弃她从此分离。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这些事也不都是你一人错处,我也有没做好的地方!”
赵沏这话出口秦焕璋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他,那强撑的坚强,仿佛都在瞬间破碎。
她整个人好像在一瞬间柔和了下来。
她伸出手试探的抱住了赵沏,将头靠在了对方的胸前。
以往的烦闷没有涌上心头,赵沏也缓缓地搂住了秦焕璋的肩膀。
“是我对不起你,这件事我会和你一起承担的……”
秦焕璋的眼泪瞬间落下。
但紧跟着赵沏的下一句话,差点让她破功。
“我想要把陈盼盼打发出去,以后我就守着你过日子好不好?”
秦焕璋:……
也没有那么喜欢你呢!
其实没有必要的……
谁要天天跟你睡觉啊,好烦的。
还要伺候你,还要考虑你高不高兴,还要考虑你舒不舒服……
她咬着牙颤抖的说道。
“我怕陈姨娘那边不好打发呢……”
赵沏这会儿却是不知道有什么奇思怪想涌入脑海之中。
他忽然间觉得自己应当对标一下韩时安!
秦焕璋很无力。
人家李如意和韩时安好歹是真心相爱呢。
可她和赵沏算什么?
一个要靠表演才能赢得对方的喜爱,另一个天天都盯着其他人过活。
但秦焕璋什么也说不出。
毕竟赵沏越是支持她,她的地位才能越稳固。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屁话,她反正是不信的。
谁知道赵沏能脑抽多久?
他俩是夫妻,又不是爱人。
合作双方更默契的合作就可以了,实在没必要投入太多无用的感情。
秦焕璋的想法之中。
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夫妻双方最好的状态就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其中没有一条告诉她二人应当恩恩爱爱,蜜里调油。
他们的婚姻本身就是包容的。
除了包容对方,还要包容对方的家庭,对方的宗族,对方的财产,对方的仆人,甚至是对方的种种恶习,只为了达成理智的合作。
那种只有你我的情爱,勉强能算是婚姻中的锦上添花,有也可以,没有也行。
秦焕璋觉得追求那点点缀而忽略婚姻本质的人只会把日子过得一团乱。
她有那多余的感情给李如意,都不会给赵沏。
赵沏不知道秦焕章所想,还在自我感动着。
“没关系,这件事我去做!”
秦焕璋有些无奈,只能抱的更紧些,生怕对方发现她嫌弃的表情。
她和赵沏就是夫妻,没了感情也得继续生活。
而李如意和韩时安却是爱人。
若是有朝一日,哪一方背叛了他们的爱,那这一段关系便会直接破裂。
脆弱美好才显出爱人的可贵。
但秦焕章从来不觉得自己应当拥有。
那种绝对的信任和对未来充满的不确定性,只会让她彷徨不安。
她宁可紧握权力,被丈夫厌弃,也绝不会放弃所有自我,只为得到对方的喜欢。
人的兽性注定了掠夺。即便是夫妻,在抢夺资源时也会有所妥协。
而秦焕章永远都不想做在利益上妥协的那一个!
赵沏好似忽然找到了他男人的自尊,他拍了拍秦焕章的肩膀。
“对不起,以前是我让你受委屈了,以后都不会了!”
秦焕璋咬着后槽牙点头。
“能得今日之言,我不委屈的!”
她心里叹了口气,拿捏人心这一块,李如意果然擅长的有些可怕。
虽然说如今的局面和她所想有些出入,但不得不承认,这走向对秦焕璋而言再好不过。
一个名字就能解决秦焕璋的隐患,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秦焕璋很是庆幸!
庆幸赵沏是个小废物,赢不来那些女子的喜爱。
不然若是李如意这样的人再来几个,她也实在应对不得!
至于说陈盼盼,虽然是个麻烦,但终究是个小麻烦。
只要赵沏一天干不掉韩时安,陈盼盼这样的女子,就再也不能进赵家。
至于说别的女子,秦焕璋无所谓的。
她在外人面前必然是一副大方的模样,关起门来又会拉着赵沏一番哭诉,利用这种道德瑕疵从对方手中抢夺更多的权利,而后再打开门时,夫妻已是一体,妾室就是玩物,不会叫任何人看了他们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