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京城外李晃早就估摸着时间过来等着了,他同青漪没什么交情,话也没说过一句,若非局势逼到这儿了,他如何也不会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而青漪也担心这不认识的人谈事是有些不方便。
“一会儿到了地方你记得给我介绍一下,我不认识李晃。”
“没事,我会留意的。”
话刚说完,成文打眼一瞧就看到了城外亭子里站着的人。
“那不就是嘛,我们过去吧。”
李晃也看到了策马过来的成文,连忙赶过去相迎。
“这位就是青漪...公子吧。”
李晃跟在景云慎身边怎么可能不清楚将军府二小姐那回事,就那个点子还是他给陛下出的呢。
可不应该是青漪小姐嘛,这明显就是位公子呀。
不过既然是成文带着来的,人肯定没错。
“我是李晃,麻烦你们这么远来一趟,实在是冒昧。”
青漪也没想到刚见面,对方就这么客气。
“客气了,你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随后李晃同青漪详细说明了一下情况便直接带着他去见了景云慎。
......
“问陛下安。”
“......”
可能是头一次看到青漪这个样子,景云慎有些懵。
青漪自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额,那个,诚如陛下所见,这才是我原本的样子,当年实在是形势所迫。”
“坐吧。”
景云慎也没那个心思同他追究这个事情。
早几年说不定还会找他矛盾逗逗乐,现在连老将军都退了,他又何必多事。
“陛下,近来可好。”
其实也不用问,打眼一看都看的出来,如今的景云慎比起前几年明显阴郁了许多。
“......”
这种客套的话,景云慎听过也就算了,他同青漪唯一的交集也就是多年前那次。
现在看来,他倒是被景云瑾给耍了。
“你同我上次见面有些不一样。”
上一次已经是很久之前了,但景云慎的变化还是有些惊人。
“是吗?”
景云慎摩挲着手中的酒杯,满不在乎。
“是,听说你最近状态不是很好。”
“听说,听谁说,又是李晃在多事吧。”
明明他们心里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可就是不敢去触碰那个真相。
“你确实是变了。”
从前的景云慎有理想有追求,对于百姓尽职尽责,朝政上更是勤耕不辍。
“变了吗?变了不好吗?你不觉得我们都变了吗?两年过去了,谁能不变。”
“除了她......她如今还和当年一样吧,还是那么年轻。”
“或许吧。”
在景云瑾这个问题上,青漪也没法去劝导景云慎。
因为他也一样的难以释怀。
在他们最好的那一年,她离开了他们。
她如今好不好不知道,可他们这群被留在时光里的旧人过得真算不得好。
“可如果她还在的话,应该也是希望你可以一如从前那般仁心仁德。”
“一起被抛下的不只有你,还有我们大家。”
“实话说,当年她出事后我就已经对这人世间没了留恋。”
“可我答应了她,要替她照顾言离,替她看这山河壮丽。”
“这些年我一直都待在云谷守着言离,看着他一点点康复。”
“我都能做到,那你呢?你答应他的就不作数了吗?”
说完青漪便朝着等在外面的李晃走去。
“走吧。”
“这......”
李晃指了指里面,他也不清楚情况如何了。
“留他自己想想吧,他心里清楚得很,就是故意在糟践自己,糟践这一切。毕竟当年的事本就是宫闱内斗的延续。”
......
或许是青漪的一番话起了作用,也或许是日子总得过下去。
表面看起来,景云慎是从景云瑾的影子里走出来了一些。
为此李晃还特意差人捎了信给青漪,又拿了好些东西送去了云谷。
“他能想通也算是不枉费我走这一趟。”
青漪看着手中的信纸,明明说的是景云慎,又像是在说其他更多的人。
“那你呢。”
景云瑾不在了,成文本应该留在禹京,可他还是跟着他们来了云谷,为了守护好他们。
“......”
青漪没法说他放下了,那太违心了。
他可以接受李晃的邀请去劝说景云慎,因为君王关系着民生大事,可他如今不过一介乡野村夫,便是这一生都困在原地又怎么了,他甘之如饴。
就像医者不自医一般,他也救不了自己。
“他不是也一样吗?”
青漪示意成文抬头看远处躺着晒太阳的言离。
那人手里常年拿着一个小瓷瓶,连睡觉都不肯放下,如今都被磨蹭的包浆了。
不过一个普通的青瓷药瓶,衬着阳光活像是一块凝脂好玉。
“他是为了殿下才跑出去寻药的,到头来落得一身伤不说,那药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谁说不是呢?你们殿下要是没有上位的打算,还不如早点说出来,也就不用累的言离医人半生,后半生自医。”
其实扪心自问,青漪是有些嫉妒言离的,景云瑾能为他登门相迎,能在他身上悉心照顾,连最后都不忘交代他照顾言离,如此看来这伤的也值。
他说这些不过也是内心发酸罢了,若是重来一次,言离肯定还会这么做。
毕竟暗室里那箱衣衫是做不得假的,正主没穿上,倒是被他有幸穿过一次。
后来言离知道的时候,可是气的三天都没理他。
言离并非没有听见他们的话,只是对于他来说,他这一生唯一不圆满的就是那年没能跟着景云瑾回禹京。
他常常会想若他也在,是不是景云瑾就能多几分机会。
可当时的局势,他若想跟着去,就得是健全的模样。
健全的代价就是不曾去过盲雾山。
若没去盲雾山便救不了阳城染病的景云慎。
那景云瑾要坐天下还是需要盲雾山的药。
世间有诸般因果,他不知道他落了哪一环,就走到了这么一个死局里。
......
“陛下,要不看看晚上歇在哪里。”
全喜拿着后宫嫔妃的名册来给景云慎过目。
他头也没抬的随手指了一个,便打发全喜下去。
卢何看着全喜一脸丧气的出来,自然明白是怎么了。
这些年,都不用朝臣发力。
陛下的后宫殿门大敞,抬进了一批又一批的新人。
景云慎也很是用心,会关照每位的喜好,可这看似深情之下又全是无情。
每年各地送上来的那些人,最终能留下的或多或少都带些五皇子的影子。
卢何在一旁最是看得清楚,陛下这是对着她们在思旧人呢。
到处都是景云瑾的替身,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去了也不过就是让她们跳跳舞。
在她们身上,各个角度的找寻景云瑾的影子。
正思量着,景云慎突然又想起了青漪。
那日相见是他第一次了解他的真实身份,也是那次他才懂了景云瑾多年前自爆身份的举动背后的意义。
这么多年来,景云瑾一直在为他们所有人考虑筹谋规划,却唯独没有想过她自己。
如今他身在这个位置,对于离别与死亡,本应该司空见惯。
可明白归明白,他以为那些事永远都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他从没想过他爱的人也会离他而去。
景云瑾的突然离开一瞬间击溃了他的认知,那是他第一次血淋淋的直面死亡。
那是一种认知被打破的绝望,那份痛苦比他前半生经历过的乃至后半生还未经历过的都更苦涩,他最真诚的灵魂也碎在了过去那一刻。
连同景云瑾的骨血,埋进了深渊。
......
世事无常事。
尽人事,知天命,常离合,终聚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