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崇回来了吗?”
“还没呢,师父。”
言嶂回完话,接着将手里的草药摊开放在药架上。
可回头看着不远处沐浴在阳光里的师父,他鼻子也有些酸酸的。
谁能想到好好一个人,不过就采个药的功夫,出来就落得一身伤。
曾经那么骄傲的师父,如今却双目失明,行动不便,以后怕是再也看不见这云谷的天光云影,再也去不了北崖之上了。
还要时不时忍受毒发的痛楚。
“言嶂,可是在哭?”
自从看不见之后,言离觉得自己的听力可是越来越好了,一些细微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没有啊,师父。”
悄悄抹了一把眼泪后,言嶂压抑着自己的气息,尽量声音平稳的回答言离。
“你还记得你是为何来云谷的吗?”
言离也不愿意去拆穿对方的话,只是转换了话题。
“自是记得。”
“我娘为了生我弟弟难产,命悬一线,我爹去请大夫的路上却摔下山坡,血淋淋的被人抬了回来。”
“还好遇见云游到此的师父出手相救,不然如今的我恐怕只能和哥哥相依为命了。”
言嶂如何都不会忘记曾经遭遇的那些,那是他最最绝望的时刻,他本以为他的人生从此就是一片灰暗了。
可师父出现的那一刻,就是他生命里的光。
他一生都不会忘记师父的恩情。
“不,你错了。”
“我出手相救的交换条件是带你走,并非无所求。”
从前的言离,或者说遇到景云瑾之前的言离,怎么会是一个心软的人呢。
他救人自然是有他的目的。
往往提的条件就会要了对方半条命去。
“那又如何,师父终究还是给了我们一家人生的希望。”
言嶂从不怨恨师父将他带走。
表面看他失去了和家人相处的机会,可少了他,爹娘也能更好的将别的兄弟养大。
再说,师父也没有亏待过他,不仅管他吃穿,还会给他银钱。
他将那些银钱都攒起来拿去补贴家用了。
“对啊,那又如何,人生本就有得失。”
“你甘愿,我也甘愿。”
“你又何必为我生出那些多余的情绪。”
言离是借着言嶂曾经的经历让他明白,他如今承受的这一切也是他愿意的。
他也换得了他想要的东西,旁人为他伤心也是无谓。
“那我呢?”
言离话音刚落,就出现了一道不属于这里的声音。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言嶂,他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人,连忙起身打算去拿趁手的工具,可下一秒言崇的身影就出现在他面前。
“言崇师兄,他是谁?”
言崇并不回答言嶂的话,拉着他就往后山药田走去。
言嶂或许不曾注意,他可是看的真真的,刚才师父一听到那人的声音明显情绪就不对了,他们再留下就不礼貌了。
成文也很有眼色的自动隐身了。
而本来还振振有词教育徒弟领悟人生的言离,一听到景云瑾的声音。
先是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
可在听到言嶂的问话后,他便确定了,是言崇回来了,还将景云瑾也带来了。
下一秒他就慌张的伸手在椅子一旁摸索着他的拐杖。
明明就放在手边的拐杖,此刻却怎么都找不到,一时情急,索性撑着椅子站起身来,打算就这么跳着离开。
景云瑾就站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他睁着无神的双眼,焦急地摸索着拐杖。
心脏像是被狠狠撞击过一样,生生的疼出了眼泪。
她刚伸手摸上那被磨蹭的光滑的拐杖,想要递到言离手里。
可言离却已经等不及要离开。
没了拐杖的支撑,他又能去哪里。
刚要有所动作,下一秒就被椅子腿绊倒,整个人失去重心摔了下去。
景云瑾一直都看着言离,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想要提醒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索性脚下用力,将自己摔了过去,正好倒在地上给言离做了缓冲。
摔下去的那一刻,言离已然绝望了。
他就是不想让景云瑾看见他如今这狼狈的模样,才想要赶快逃走。
哪里想到会更加狼狈。
可等他真的倒下去,却没有料想中的疼痛。
“殿下。”
迟疑地开口,就凭这熟悉的气味,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景云瑾竟然舍了她自己来护他。
一时间大颗的眼泪就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
“哭什么。”
景云瑾看着摔在她怀里的言离。
他睁着那双空洞的双眼,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往下滴,却还努力隐忍着哭泣的声音。
无奈的叹了口气,伸出手帮言离擦了擦眼泪。
然后扶着他站了起来,本想将一旁的拐杖递到他手里。
可又转头看了一眼静静落泪的言离。
索性抄起他的双腿,直接将人横抱起来,大步朝内室走去。
待把人安置在床榻上,她也懒得去找凳子,二话不说就直接坐在了床边的脚榻上。
言离能听到景云瑾行动间衣料摩擦的声音,可却看不到她人在哪儿。
习惯性的伸出手想要去摸索,却被景云瑾一把抓住,握在了手里。
感受到手背传来的温度,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明明如此艰难,为何不肯差人告诉我。”
“你离开以后,我就一直派人在找你。”
“怎么就能把自己搞成这样子。”
景云瑾伸出另一只手摩挲着言离明显瘦削到有些凹陷的脸颊,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心疼。
“别担心,我没事。”
言离怎么会忍心看景云瑾为他而伤心,伸手抓住了摩挲他脸颊的那只手,放在了被子上。
他不是不知道昏迷已久的他,如今醒来定然是一副形销骨立的模样。
正是因为不想用这副模样面对景云瑾,他才选择隐瞒这一切,他才选择不顾一切的逃离。
“怎么会没事呢?”
她倒是希望言离能够向她抱怨他所遇到的那些困难,而不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没事,就把所有过往与伤痛埋葬。
“殿下,我托言崇带给你的药。”
言离不想两个人一直围绕着他来说事,他做那些都是他心甘情愿的,从来没有想过以此为要挟来获取些什么。
“你早就知道了。”
虽然是询问的话,可景云瑾却是陈述的语气。
走的时候匆匆忙忙然来不及了解什么。
后来趁着赶路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了那本药册。
言崇说关于那瓶药言离早有交代。
她能想到的交代也就只有这本药册了。
因着上次帮青漪寻药的时候已经大致翻过几遍了,所以现在对照着瓶底的标记,很快也就找到了药物说明。
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瓶药的功效。
“殿下,我是大夫,且还是个医术极高的大夫,第一次把脉我便知道了殿下是女儿身的事。”
对此言离很是无奈。
“所以你便想要为我研制出能够改变脉象的药物。”
“算是吧。”
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想,只是后来情深意浓,便心甘情愿为对方付出罢了。
“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是翻阅了古籍才找到的这味草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