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言瞳孔猛然一缩，他低着头，眼眸中闪动着旁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一言不发。
而王富贵这时也逐渐脱力，缓缓松开紧握叶言的手，整个人如同泄气了一般仰躺在地。
方才的精气神像是回光返照般飞去从他身上流失，渐渐的王富贵的眼神开始涣散，
他已经有些看不见叶言的面庞，但却始终没有挪开眼神。
“言哥，你知道嘛。”王富贵被鲜血浸染的脸上，艰难的挤出一抹笑容。
“什么？”叶言依旧低着头，声音听不出情绪。
而此时的王富贵已经完全注意不到这点了，他轻声开口。
“其实啊言哥……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啊。”
“羡慕我什么？”
“我羡慕言哥你……可以一直坚定不移的走自己选择的路。”
王富贵的眼神越发涣散，他说完也不等叶言回应，就继续自顾自的说着。
“兄弟我从那天……从天海消失的那天起就一直在想……”
“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
“那些悍不畏死的抵挡住诡异进攻，战死前线的驭诡师们有错吗？”
“那些手无寸铁，在毁灭到来之时只能绝望的面对死亡的群民众，他们有错吗？”
“弱小无助，根本帮不上忙，只能躲在先辈们羽翼下，看着家园被毁的我们，有错吗？”
“那群对着同族挥动屠刀，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的诡神教徒们……他们……又真的做错了吗？”
“还是说……其实我们所有人都不过是，在这绝望的世界里挣扎求生的可怜虫罢了……”
“言哥……兄弟我真的……有些看不清前路了……”
王富贵说着说着，泪水混着血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恍惚间，一幅模糊的画面在他眼前浮现，天穹一上一颗闪烁着嗜血与猩红的独眼，轻而易举的摧毁了他生活了十数年的家园，带来了最深的绝望。
他们从此背井离乡，但更多的人……却从此被埋葬在了那个不知名的角落中，再无人知。
“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环境，不同的人，都有各自的选择。”
“这个世界上的道路，有许许多多条，但每个人最终，都会或主动或被动，踏上自己的那一条。”
“但本质上，所有人的目标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生存’。”
“为了活下去，亦或是……为了活得更好，仅此而已。”
叶言轻声说着，伸手擦去了王富贵眼睛里的血水，他不希望有东西，会遮挡住王富贵的眼睛。
“还得是言哥你啊……说话总是这么有哲理，嘿嘿～”
王富贵轻轻笑了两声，这一刻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傻，在脸上的鲜血映衬下，却显得有几分悲凉。
但不管是叶言，还是一旁始终默默望着这一幕的林清仪、赵无忧二人，谁都没有指出这一点。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你言哥是谁。”叶言轻声笑着，眼眸中是复杂的光。
“那……言哥你是谁啊？”
“傻了吧，我还能是谁。你言哥当然就是你言哥了。”
“是嘛……嘿嘿，那就好。”
渐渐的，王富贵只觉得眼前的世界越发漆黑，眼皮也越来越重，就连叶言的轮廓，也看不清了。
但他并不在意，他知道，哪怕看不见，自己的言哥现在就在眼前。
“言哥……兄弟想最后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叶言眼帘低垂，他知道不管王富贵这个时候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而且，他也大致猜测到了，王富贵会提什么要求。
远处，从王富贵出现后，就始终紧盯着他的苏宇，在这一刻也不由暗暗咽了下口水，神情肉眼可见的紧张。
他知道，注定命运的一刻即将来临，只要王富贵能够按照原先的约定，说出那句话……
这座城，南域，人族，都将迎来黎明的曙光！
战场中心，由于封正给的压力实在太大，这会还在不断鞭尸，生怕封正还没死透的众人，也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事实上，从王富贵现身之后，他们的注意力也早就大半都在叶言和王富贵身上。
而叶言和王富贵方才那一番毫无遮掩的对话，自然也全都清晰的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无论是金耀、苍冥，还是江白海、夏魈等人，此刻都停下了补刀的动作，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王富贵的身上。
一种莫名的预感，同时浮现在所有人\/诡心头。
接下来王富贵要说的话，或许将会彻底改变，这个世界未来的格局。
江白海眼中划过一抹希冀，若是能得到叶言这个变数的支持，或许人族的未来，完全不需要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
陆天运、秋冬旻二人更多的则是复杂，他们还未能接受，与诡异并肩作战这一事实。
金耀、苍冥面色则要平静得多，无论自家殿主做何决定，他们都会坦然接受，并鼎力支持。
至于此刻还未复活的极幽，也不会例外。
夏魈恶鬼面具下的眼眸，正静静的注视着叶言，复杂的神情在她被面具遮掩下的脸上浮现。
你……会作何选择呢？
而此刻身处焦点的王富贵，却全然未决。
他艰难的扯了扯嘴角，用尽全力挤出了一个笑容，说出了一番出乎了在场所有人意料的话。
“言哥……兄弟希望，你能继续走下去。”
“顺着你选择的路……不要停，一直走。”
“直到你的前路……再无任何阻碍……”
“直到这天地……再无法束缚住你……！”
王富贵笑着，一字一句道:“我已经看不清前路了……但没关系，我相信言哥你所选择的路……一定不会错！”
叶言瞳孔猛然一阵颤动，又在下一刻恢复平静。
他轻轻笑着，眉眼弯起，笑容平淡却真诚。
“好，胖子，你言哥答应你了。”
“嘿……那就……太好了……”
王富贵的话语断断续续，生命之火已经走到了尽头。
“胖子，真的不用……”叶言眼眸闪了闪，抿了下嘴再次提议道。
“不用了……言哥。”
王富贵脸上带着释怀的表情，已经无力睁开双眼。
言哥，你不需要有破绽。
兄弟相信，就算只剩下你一人，你也一定可以踏上顶峰。
“我……有些累了。”
王富贵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彻底闭上了眼睛。
“……嗯，我知道了。”叶言轻轻拭去王富贵眼上的血水，话音轻柔。
“没事的胖子，累了……就好好休息吧。”
灰蒙蒙的天空，乌云散去。
温暖的阳光再度洒落，照亮了城市的每处角落。
偏偏落在王富贵脸上的那一缕，格外的光彩夺目，映衬着他脸上的笑容宁静又祥和。
叶言嘴角带着轻笑，就这么默默的注视着王富贵，
直到他……失去了所有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