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严欣若攥紧帕子,静下心说道“家中长兄在鸿胪寺当差,二兄在国子监任学正,虽官职不高可都是正经科考出身,不知王爷可否让兄长带家眷离京去外地任职。”
李曜轩不动声色的问“你想要他们做何官职。”
严欣若抿抿唇,答道“县丞、教谕,小女子长兄为人端方认死理;二兄为人木讷不知变通,他们少时因这性子吃了不少瓜落儿。小女子知晓逾越,但还是请王爷相助,让小女子兄长离京外任。”
“你既知是逾越,还把话讲完,是倚仗谁的势”李曜轩淡淡的说道“本朝虽不禁止女子为官,但也要正经科考后才能出仕,你一介白身在本王面前替兄谋前程,可知是何罪。”
“小女子不是替兄长谋前程”严欣若急声辩解。
“时辰已到”李曜轩说完大步离去。
严欣若眼睁睁的看着李曜轩带人离开,不敢出言阻拦。
李曜轩散衙后进宫寻皇上说话。
“你怎地跟猴子脸似的一会儿一变”李曜宸活动着手腕说道“说吧为了何事改主意不愿娶妻。”
李曜轩讲述一遍严欣若的要求,叹谓“圣武爷他老人家定的皇子娶低有道理。”
“那是”李曜宸弯腰伸胳膊触摸地“你以为大燕朝的女子都与娘一样,有长远的见识、丰富的学识、防身的拳术。你皇嫂是为兄自个儿选的,可她也想着替娘家谋前程,你说为兄废后可好。”
“皇兄,皇嫂并无大错,不至于废后吧!”
“爹娘曾讲过人性贪婪,咱们兄弟、爹娘骨子里都有,有人爱色、爱财、爱权势、爱吃喝,这全是贪。为兄如今当家做主才知爹娘的良苦用心,一边教着德善祥和一边教着杀伐果断,你也要学着些,不要总是打打杀杀。
严家虽有消息传来,但多数是严家父子的,内宅妇人之间的拈酸吃醋、挑拨离间、借刀杀人不比男子之间的争斗少。你别惊讶,这是娘的专属护卫探知的消息,你皇嫂身边就有一人,严家内眷并非你想象中的和睦相处,从严欣若的话中不难听出,她不想继母从中讨要好处。”
“皇兄,内宅妇人不会杀人吧!”李曜轩知晓一些高门大户里的隐私,但专注点还是放在男子身上。
李曜宸哼了一声“不是所有男子都如爹一样守着娘一人,也不是所有府邸都如宫中一样干干净净。后宅之事锦衣卫大都不予理会,但朕告诉你,严家主母可不像面上看的那般慈爱,你若实在不愿娶严欣若,朕准你各省府选妻。”
“圣上,湘王殿下来了”福旺在御书房外禀报。
“宣”
李曜瀚摇着扇子进来行礼。
“老四,你在工部待的时日不短,怎地还学了一身酸儒气”李曜轩看着一步三摇的李曜瀚说道“不怕走个路抖散了。”
“二兄说的哪里话,小弟是入乡随俗。”
李曜宸不耐看俩人斗嘴,打断俩人的对话“今儿进宫何事。”
“无事”李曜瀚答道“臣弟进宫问安,可是打扰二兄禀报军情。”
“不曾”李曜宸说道“你如今在工部待的可自在。”
“谢圣上挂念,臣弟与工部同僚相处融洽,臣弟今儿见二兄进了丝线铺子,可是有案子。”
李曜轩斜了一眼满脸八卦的李曜瀚,“你不在工部待着,去大街上闲逛做甚。”
“兄长忘了,每月十五是娘查账的日子”李曜瀚看了俩哥哥一眼。
“朕忘了有这茬”李曜宸说道“丝线铺子是你二哥中意姑娘的私产,今儿那姑娘有事与你二哥相商。”
李曜瀚猛摇了两下扇子,“时记丝线铺子的东家姓邹,不是京中人氏,二哥是如何相识。”
“你从何得知丝线铺子的东家姓邹,如实道来”李曜轩好奇自家小兄弟的消息来源。
“爹娘走后,娘的铺子由小弟查账,大到绫罗绸缎,小到手工针黹用的针线都需知晓来处”李曜瀚侃侃而谈“娘铺子里用的丝线就是采买时记铺子里的丝线。”
李曜轩问“时记,铺子不是叫涤丝铺吗?”
“早前牌匾是时记,后来换了铺子名儿”李曜瀚解释完,又问“二哥,你中意铺子的东家。”
李曜轩摇摇头说“早前在都府见她灵动俏皮,唉。”
“你二哥嫌弃那姑娘替家中兄长谋前程”李曜宸替李曜轩讲了遍经过。
李曜瀚听后却说“这严家姑娘很聪慧啊!她知赐婚推不得,就以替兄谋外任为名让二哥自行取消婚事。”
一时之间,御书房内陷入静默,李曜宸、李曜轩俩人自始至终都不曾想过人家姑娘会不乐意这门亲事。
严家兄妹也是大眼瞪小眼一言不发。
张雪宁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忍不住说“小姑,你是不愿这门亲事吗?若不愿为何在宫中不讲。”
“二嫂,我并未说我不愿这门亲事,若楚王殿下愿伸手相助,二位兄长可离开京城,我从此行事也无掣肘;若楚王殿下不愿相助,可由他开口拒了亲事,咱们也不算得罪与他。”
严氏兄弟对视一眼,严子承开口道“掣肘,小妹你有事瞒着为兄。吕氏与弟妹先回房歇息。”
“二哥,你等等我啊!”
李曜瀚急步追赶着面色不悦的李曜轩。
“二哥,才将的话都是我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
“你二哥的气量不会那么小。”
李曜轩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姑娘拒绝,所以听了李曜瀚的话心里一时难以接受。
落后两步的李曜瀚伸手轻轻拍了两下自个儿的嘴,心说这多嘴的习惯一定要改,可不能再逞能了。
隔日李曜轩带队巡逻至一面馆前,被一青年男子拦住。
“下官鸿胪寺主簿严子承拜见大人,不知大人可有闲暇,下官替妹赔罪。”
李曜轩不着痕迹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二十五六岁年纪,面容清秀,神色严肃。
“严主簿,本官正在当值,散衙后不妨去悦丰楼小酌几杯。”
“是,下官在悦丰楼恭候大人。”
目送李曜轩离开后,严子承直起腰踱步走进面馆。
“大哥”靠窗的桌前站起一位身穿宝蓝色直?的男子,俩人都有一双杏眼和高挺的鼻子。
严子承对店老板说“两碗浇头面。”
男子压低嗓音问“大哥,王爷如何讲。”
“王爷现下当差,约好散衙后去悦丰楼一聚。子政,用过饭,你去定一桌上等席面,给楚王殿下赔罪。”
“面来了,二位客官请慢用”
店老板放下面碗,笑着又去招呼进店的客人。
李曜轩散衙后去悦丰楼赴约,下马后,严子承迎上来。
“大人,请上二楼松涛阁。这是舍弟子政,现下在国子监任学正。”
“下官拜见王爷”严子政行礼。
“免”
李曜轩把缰绳扔给店伙计,随着严家兄弟上楼。
“不知严主簿要如何给本王赔罪啊!”
“舍妹得王爷看中,下官兄弟很是欢喜,舍妹所说之话并非是拒人千里,而是另有隐情。”
李曜轩把玩着酒杯,漫不经心的问“隐情,说来听听。”
严子承沉吟不语,严子政深吸一口气,抱拳答道“王爷,是舍妹发觉家母去世与继母有关,她不愿下官兄弟牵扯在内,才贸然在殿下面前替下官兄弟二人求外任。”
话已说出,也不必隐藏剩余的缘由。
严子承接过话题“家母去世时,孩提的舍妹只会喊着要娘,外祖母心疼舍妹年幼失母,让舅父接幼妹在身边教导。
先母喜食新鲜吃食,家中厨子挖空心思做些稀罕吃食奉上。据舍妹讲,变故应出在父亲调任回京后,母亲进京与父团聚,那时府中奴仆不多,但厨子却有四人,是父亲亲自挑选手艺好的厨娘。
下官记得舍妹一岁时,父亲染上咳疾,府中有一厨娘奉上一款药膳,父亲喝了有效,先母让那厨娘日后做药膳。厨娘说她并不擅长做药膳,那药膳方子是她娘家侄女所赠,先母让厨娘把人请来。”
讲到这儿严子承面带苦笑,叹着气说“来的这人就是常氏,她是良籍,只愿签两年的受雇契约。先母染上时疫时,她还在府内做药膳。后来家母仙逝,父亲遣散了府内伺候过母亲的下人。
舍妹讲常氏给先母送药膳时,也会给煎药的小丫头带上一碗,还好心的替小丫头看着药罐,等小丫头用完药膳后她才走。”
李曜轩皱着眉问“这并未有不妥之处。”
“是,舍妹告知真相前,下官也是如此想法,可听舍妹讲下去才知,母亲每日进食的药膳里有树薯,服用的汤药被她多加了些药材。”
“哦,是何药材。”
李曜轩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听严子承讲下去。
“药膳的食材是树薯,她替小丫头看药罐时在里面多添了些苦杏仁,据郎中讲树薯与苦杏仁同服有毒,这些是下官舅父外出走货时,偶然间听常氏妹妹讲的。”
“有人证不去衙门状告常氏谋害亲母,是否欠缺物证。”
严子承微微摇头,“不全是因物证不足,是不知家父知否先母是被常氏谋害。舅父言明由他们出面状告常氏,如若属实恐下官兄妹受牵连,想让父亲允了分家后再告。”
李曜轩问“分家再告,常氏所出的子女与你们兄妹也是血亲,再者父母在不分家,利用此事逼父分家,有失厚道。”
“王爷此言差矣”严子政忍不住开口“舍妹是为了下官兄弟二人,她求助王爷是想让在下兄弟二人离京,避开状告常氏时的场面。”
李曜轩看着严子政瞪圆的眼睛,心中不由浮现的是自家娘亲的眼睛,一样圆圆的,选中严欣若除了灵动俏皮外,也是见她有一双与自家娘亲相似的眼睛。
罢了,姑且听听严欣若往下要如何做。
“你们兄弟也如令妹打算一样,愿出京任县丞与教谕。”
“下官不敢欺瞒王爷”严子承拱手道“先母一事,下官兄弟也是昨夜才知。依下官之意,先私下与父亲讲明先母去世一事,如何处置继母由父亲做主。父亲若处置了继母,往后还是一家人;若父亲选择不追究继母的罪责,下官兄弟会逼父亲写下断绝文书,由我们兄弟状告毒妇谋害先母。”
话到此告一段落,雅间内一时寂静。
严子政不时看向李曜轩,想问王爷还愿上门提亲吗?可惜笨嘴拙舌,迟迟不敢开口询问。
李曜轩垂下眼帘仔细考虑一番后,说“据本王所知,北方并不种植树薯,常氏是从何处采买,她朝药罐里添加苦杏仁可有人证物证,若无她岂会认罪。本王觉得由你们兄妹逼令尊大人处置常氏不妥,子不言父之过,碍于孝道本王提议贤昆仲还是请家中长辈处理此事为好。”
严子承拱手谢道“下官受教了。”
“天色已晚,本王还有公务在身,散了吧!”
严子政看着站起身要离开的李曜轩,脱口而出“王爷可是后悔了与舍妹的亲事。”
李曜轩停住脚步,侧脸问道“何意。”
严子政期期艾艾的说“舍妹为了某与兄长前程犯了忌讳,下官代妹给殿下赔罪,舍妹她真的不是有意犯错,请殿下念舍妹初犯,还请宽宥一二。”
“此事由圣上定夺,本王不予多言,告辞。”
望着走远的李曜轩,严子政问“大哥,王爷是何意,亲事是允了还是拒了。”
严子承心中也是忐忑不安,猜不透李曜轩是何意,只好嘱咐“回府后不许多言,走了。”
过了两日,李曜轩进宫请安。
李曜宸给他一幅画像,“这是勇亲王妃娘家侄女,虽不是绝代佳人,但也算的上姿颜姝丽,你们正好年岁相宜,若是中意朕下旨赐婚。”
“臣弟觉得还是严姑娘合眼缘,请圣上下旨赐婚。”
“你你,罢了,赐婚圣旨好写,你想明白不再变了,朕就下旨赐婚。”
“臣弟心意已决,请圣上下旨”李曜轩表达了自己的决心。
“行了,朕稍后便写,兄弟都是债啊!告退吧!”
李曜宸撵走了李曜轩,自语道“爹、娘,儿如今晓得了儿女都是债是何意了,你们一走了之,留下了仨债,儿要还到何时啊!这差事儿不想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