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聪明人说话,其实很多时候并不需要说的太明白。
比如说,江吟没说她是在神界喝的那壶凌海天露,也没说出她怀疑容可他是菩提化神,但是容可就是听懂了。
所以他伸出了手腕,给江吟试探。
手腕是个很关键的部位,对于修士来说,他们的灵脉在那里,而对于神来说,那里有着固摄神力的神脉,只要有人刻意去试探,几乎都能试探出那人的真实状态。
容可手腕都伸出来了,江吟没道理放过这次机会。
而且,出乎意料的是,江吟还真得没从上面试探出神脉。
还真是普通灵修?
容可看江吟微微挑眉,知道她摸到了什么,笑道:“菩提可是神树,若是化形,那必然也是神。姑娘的猜测过于离谱了。”
说完,容可的视线落在时泽上,他莞尔:“虽然在下说过想要追求江姑娘,不应该让其他人有机会,但是我还是想要提醒姑娘一句。”
“你好像没时间和我聊聊了。”容可意有所指地看向时泽:“看起来,姑娘待会要有麻烦。”
江吟偏过头,和远方那人幽深晦暗的眸子对视,她笑道:“那倒也不用你操心。”
姑娘的手从男子伸出的手腕上挪开。
容可没有继续和江吟说话,而是把视线挪向了正在折磨那只魔的许知羡。
许知羡也是从无数次杀戮之中活下来的人,生活在魔界还身居高位,需要提防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他对环境的敏感程度不比江吟差,几乎在容可转头看向他的那一刻,许知羡也抬起眼睛和他对视了。
容可带着笑意对许知羡点了点头,也算是尽到了礼节。
然而礼节对于魔来说并不重要,许知羡直起身,看着地上似乎陷入噩梦,不断挣扎嘶吼一心求死却不能的魔,嗤笑一声,然后把视线再次转向容可。
江吟正好朝着时泽那边走,瞥见许知羡手上沾着的黑血,随手扔了一块手帕给他。
许知羡顺手接住,十分自然地把自己手上的血擦干净。
两个人合伙动手不是第一次了,所以这些动作也都成为习惯了。
然而这种熟稔很明显十分刺眼。
时泽垂眸,遮住眸子里翻涌的暗色。
而另一边,沈余念送那群人到了坟头。
沈余念并没有在这个镇子好好逛过,所以看到这么大一片树林中央却是万人冢的时候,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感慨的。
不过人都送到了,沈余念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她撤回了神罩,并没有留下看那些尸体入葬。
神界和魔界其实大大小小的战争也发生了不少,有战争就会有死去的战士。
不过神魔死后都会魂归天地,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所谓的故乡。
那赶尸人似乎想要拉住她感谢,但是看她情绪也不太好,于是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
姑娘的布帽套的不结实,经过刚才那一路,已经有些松了,白皙的脸庞旁轻轻落下一丝黑发。
她把手伸到自己的腰间,摸了两张符咒,打算进行之后的入殓。
一切似乎都进入了正轨。
然而沈余念没走掉。
上过战场的人都有一种天生的警觉性,沈余念走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飞身往后掠去。
长箭就在快射到尸体的那一瞬间,被沈余念握住。
箭锋锋利,划破她的掌心,流出灿金色的血。
沈余念无奈地叹口气,把那根箭扔在地上。
太弱了,她现在太弱了。
神血简直太能吸引尸体里的魂魄了。
赶尸人并没有看到沈余念手心中流出的金色神血,但是她察觉到了尸体之中魂魄的躁动。明明是带着微寒的春季夜晚,但是她的额角已经紧张地淌了汗。
姑娘掐着手心之中的符咒,加快速度念起咒术。
然而沈余念的血太香了,香到就连在尸体队伍最后的清道夫都没忍住看向她,眼神都变了。
沈余念知道再待在这里会出事,她冷下脸,立刻打算离开。
然而她的衣角被离她最近的尸体拉住了。
“嗬……”那个尸体扯着她的衣服,力道大到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连沈余念都没有挣开。
沈余念也不敢用劲,生怕把那尸体给搞飞了。
充满血污已经趋向干枯的手朝着她的伤口伸去。
赶尸人一刻没间断地念着咒术,一个又一个尸体被她驱使着,安然地躺在被挖好的坟墓中。
这种普通的小伤口并不能把神明怎么样,沈余念没挣扎,趁着这个功夫给自己施了个止血术。
本身就不是大的伤口,沈余念一个咒术下去,手掌之上的伤就愈合了。
尸体的手就在那个时候按在了她的手上,然后一下又一下地,狠狠地擦着。
神血已经没有了,可是那个被英魂驱使的尸体,还在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那应该是一个很高壮的男子,九尺男儿之身,就算他浑身都是血污,相貌也看不清了,但是沈余念看他的骨相,大概能猜出对方的生前应该是个憨厚的人。
终于,赶尸人处理完其他的尸体,连忙来到了这边,伸手又贴了一张新的符咒在那尸体之上。
尸体的动作停住了。
“抱歉。”那个赶尸人驱使着尸体离开,顺便回头,用口型和沈余念表达歉意:“他只是想把你手上的血擦掉而已。”
那是在战场上的战士刻在骨血里的本能——战友受伤了,血要擦掉。
要把伤口按好,要止血,要不然,战友会死。
沈余念顿了一下,理解地点点头,这次她没走,看着那个尸体躺在了坑之中。
所有的尸体都安置好,赶尸人伸手,撕掉符咒。
所有僵硬的尸体都松了下来,无数的金光从坟之中升起,星星点点,化在无垠的夜空。
像无数的萤火,又像漫天的繁星。
清道夫替赶尸人做完了最后的事情,她手一挥,泥土便埋住了那些尸体。
尘埃落地,英魂归乡。
沈余念转身要走,被赶尸人拉住了。
这下子她能说话了,她拉着沈余念的袖子:“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