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没有出门,一直在等厉墨淮。
小院里,还是昨晚那张躺椅,大巫伸展了四肢躺在上面,他旁边的小桌上摆了一套紫砂茶具,茶具旁边放置一枚药盒。
厉墨淮从皇宫里回到王府,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鬼使神差走到了大巫的居所。
大巫就猜到他会来,自己的徒弟还不了解吗?昨晚那么激动的跑出去,再看回来这情形,无疑是消了疑虑又添新愁。
靠在椅子上,大巫扫了他一眼,道:“回来啦?”
厉墨淮垂着头,轻声应了:“嗯。”
大巫瞧着他那副恹恹地仿佛丢了魂儿的样子,心中到底不忍,朝他抬抬手,示意他坐过来。
厉墨淮便乖乖走过去,坐在师父旁边的竹凳上。
大巫叹了口气,抓住他的手腕,一把脉就探出他体内情蛊余毒发动过的痕迹。
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才道:“把药吃了。”
厉墨淮拿起桌上的药盒打开,也不问是什么,捏起药丸放进嘴里,茶水都不用,直接哽着脖子就咽了。
大巫便笑了起来,看着厉墨淮问道:“说吧,见过那丫头了。”
厉墨淮点头。
大巫又问:“你也诈她了?”
厉墨淮不言声,还是点头。
大巫继续问:“孩子是你的,你还不高兴?”
厉墨淮眼角轻轻抽动了一下,道:“可我,是她师父。”
大巫瞟了他一眼,道:“狗屁的繁文缛节!!什么师父徒弟?你喜欢她,她喜欢你,又不犯天条!!一开始我还替你担心,担心那女帝丫头始乱终弃,今天喜欢你,明天再喜欢别人,她是女帝,这种事谁也管不住她。但后来我看她对你一心一意,为了救你连命都敢舍,我也就不担心你会被她抛弃了,因为那丫头就算丢了皇位也不会抛弃你。既然是这样,你又矫情什么?!莫不是你怕以后变心的是你,怕她报复你……”
“师父!”厉墨淮没好气地打断大巫,不想再听他越说越离谱的话,道:“你不明白,我记忆缺失的那一部分,关于她,关于孩子的,我只是怕,怕自己从前处理的不好,我……我是她师父,我怕,怕自己强迫过她……”
大巫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厉墨淮支吾道:“她……似乎厌恶我的靠近。”
闻言,大巫却朗声笑了起来,伸手在他那傻徒弟的头上拍了一下:“傻子,她那是怕你动情,引发你体内的情蛊余毒。”
厉墨淮一怔:“我中过情蛊?”
大巫道:“不止情蛊,还有寒蛊,两种蛊毒在你身体里相爱相杀,要不是你修习的武功内息与别人不同,早就坟头草长老高啦!”
厉墨淮顿了顿,眼睛一亮,问道:“所以,晚晚是因为怕我余毒复发,才故意疏远我的?”
大巫点点头。
厉墨淮这才反应过来,指着小桌上空了的药盒,问道:“那我刚才吃的……”
大巫接着他的话音说道:“解余毒的。你身上的情蛊余毒往后每发作一次,这药便吃一次,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也就慢慢驱除干净了。到时候你们俩随便折腾,愿意怎么吵怎么吵,愿意怎么爱就怎么爱,别来打扰我带娃就行。”
真相原来是这样!
心头最后一点阴霾一扫而空,厉墨淮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他这才摆出一副笑脸来,真诚地跟大巫道谢:“多谢师父解惑。”
大巫偏要酸他:“现在知道谢师父了?为师拔山涉水苦寻了你十几年,好不容易找到你,还要费尽功夫寻法子救你,救了你还要帮你查案,帮你查案还不落好,你说说,少禹,天下间有我这么上赶着的师父吗?”
被宠爱的孩子向来都是有恃无恐,厉墨淮自然也不例外,他听大巫絮絮叨叨,嘴角抑制不住地勾了笑,侧过身去俯下身,头轻轻靠在师父腿上,眉眼多了几分柔软,嗔道:“谁让你是我师父呢?你不管我,谁管我~”
大巫眼角都笑出了细纹,伸手轻拍他的背,像他小时候哄他一样,语气舒缓:“管管管,管你,管你徒弟,以后还管你们的孩子……”
这一刻,厉墨淮终于不再是王爷,不再是大人,他伏在大巫的膝头,像个小孩子一般眼中流露出笑意。
有晨风微微吹来,他神情放松,轻轻闭上了眼睛。
天空之上,有鸟鸣悦耳飞过,厉墨淮抬手揉了揉额头,从大巫膝上起来,含糊道:“师父,京郊别院那边查到什么没有?”
大巫望着他,眼中满是柔和:“想了一夜,心中有了打算,今天我会再去一趟。”
“居然能难住师父,看来从前还真是小看了宋栩安。”厉墨淮眸色微沉。
大巫却道:“能使用出六丁天甲符的人,本身就是一名符篆高手,你没发现,只能说明他隐藏的够深,这样的人,怎么会进宫做了女帝的侍君?你那小徒弟怎么会和这样的人产生纠葛?”
厉墨淮道:“宋栩安和晚晚的婚约是先帝定下的,他是南王宋啸的独子。”
大巫一惊:“宋啸?凌弘宗的结拜兄弟?”
厉墨淮点点头。
大巫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俩兄弟有意思,都是年轻的时候死了媳妇,独留幼子不肯续弦,痴情又执拗,一个守着江山,一个守着江山的江山,这样的好男人,真是天下间少见啊~”
厉墨淮却道:“但他们都不是一个好父亲。他们只顾着自己失去妻子伤心,他们将尚在襁褓的婴儿置之不顾。宋栩安还好一些,他留在京城,虽从小缺少父母管教,却有奶娘丫鬟仆人簇拥照顾。而晚晚,却被直接赶出了皇宫,身边只有一个哑巴宫女。生为皇女,九岁以前一直过着食不果腹的乞讨生活,甚至还要躲避她那些皇叔的追杀。我遇到她的那一年,她瘦的浑身只有一副骨架,以至于养了这么多年,她的脾胃依旧有伤,吃食上稍微不注意就犯胃疾。”
大巫听着听着就皱了眉:“怪不得……照这么说,丫头和姓宋那小子也算般配,同病相怜……”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大巫就感受到了厉墨淮冰冷的目光盯过来,忙改口:“为师的意思,是他们的父亲很般配,一样的心狠,心狠……天可怜见,多亏那丫头遇见你,否则现在还不知道遭多少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