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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砚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贺先生!”看到贺沉时,司机都快哭了,那一刻的贺沉身披夜色,逆着路灯的光缓步而来,暖黄色的灯光洒落在他身上,他仿佛化身为一个普度众生的救世主。

贺沉握住闻砚深的手,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把染血的棒球棍从他手里抽走,棍尾还在滴着血。

“别打了。”贺沉温和地说:“我们回家。”

也不知过了多久,闻砚深听到了自己哑到极点的嗓音,像是带着倒刺的荆棘穿过了喉咙,扎得他生疼,“好,我带你回家。”

贺沉主动牵起闻砚深的手,丝毫不嫌弃那只手上脏污的血渍。

闻砚深的手,是谈几个亿的大单子时拿钢笔签字的,是坐在闻氏总裁办公室的电脑前敲键盘的,是出席重大商业晚宴时推眼镜扯领带的。

但唯独,不该是拿着棒球棍,不要命地往人脑袋上敲的。

闻砚深是为了他,才让自己那双精英贵族的手染满鲜血。

车上。

贺沉眸底盛满担忧,用湿纸巾帮闻砚深擦拭着手上的血,问:“你会坐牢吗?”

闻砚深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要是任秋平真敢报警,这么多年来任氏作奸犯科的所有证据,都会被公之于众。

即使是警察真的找上门,任秋平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甚至还得反过来帮闻砚深遮掩。

闻砚深,是在用当年任秋平对贺沉的方式,报复任秋平。

“会。”闻砚深点点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看贺沉的眼睛,“至少得判个三五年。”

贺沉瞬间心疼了。

等红灯的时候,他拉开车门就要下车。

闻砚深一把握住他的腰,把人捞了回来,“去哪儿?”

“我去找任秋平私了。”

“私了?”

“拿钱堵他的嘴。”

“那……要是他不同意私了呢?”闻砚深把贺沉锁在自己怀里,埋头在贺沉锁骨窝里,憋笑快憋疯了,“小沉,故意伤害致轻伤以上是刑事犯罪,公诉罪名,不能私了的。”

贺沉沉默了。

闻砚深能清楚地感觉到,怀里的人浑身一僵,在发抖。

闻砚深怕吓到他,赶紧说道:“你别害怕,其实也没那么严……”

“那我就杀人分尸,烧成灰扬了。”贺沉的语气严肃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这样,警察就不会知道你打过他了。”

闻砚深愣住,嘴角一点一点地挑了起来,把贺沉搂得更紧了,“别,我吓唬你的。”

贺沉的身体更僵了,脸颊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宝贝,杀人……你怎么敢的?你是不想活了还是不想让我活了?”闻砚深唇角勾着,捏了捏贺沉的后颈。

心里,感动到一塌糊涂。

贺沉为了他,可以堕入地狱。

他为了贺沉,也能放下屠刀。

“他真的不会追究吗?”贺沉不确定地看向闻砚深,生怕闻砚深是在骗他。

“他不敢。”闻砚深松开他,把电脑里任秋平作奸犯科的证据递给贺沉,说:“他今天挨的这一顿打,和整个任氏比起来,孰轻孰重他拎得清。”

贺沉松了口气。

回到云水华庭的别墅后,贺沉打开医药箱,帮闻砚深处理伤口。

闻砚深打任秋平那两拳,手背磕到了任秋平的牙,出了血。

“为什么瞒着我?”贺沉问。

要不是闻砚深的秘书怕出人命,偷偷告诉贺沉让他赶过去,任秋平恐怕真的会被闻砚深打死。闻砚深下了死手。

到时候,他就得去派出所见闻砚深了,哪里还有机会在别墅里给闻砚深手上的擦伤上药?

“你不是也一直瞒着我吗?”闻砚深从贺沉手里抽走棉签,让贺沉坐到沙发上,“任秋平打你,骚扰你,威胁你,你都瞒着我。”

“都过去了。”贺沉束手束脚地坐到闻砚深身边,他知道闻砚深说的是闻氏商业机密的事,“我只是,想保护你啊。”

闻砚深没说话。

贺沉说的,也是他想说的。

可是贺沉在最黑暗最需要人保护的时候,他不在,那个时候他甚至不认识贺沉。

现在,时过境迁地说一句我也想保护你又有什么用?

闻砚深与贺沉相顾无言,客厅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谁也没有说话。

“那个……我想问问你……”贺沉以为闻砚深生气了,是在怪他隐瞒这一切。

于是,贺沉低着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咬着唇问道:“你不是说要给我上表演课吗?”

“已经十点半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上课,闻老师?”

闻砚深眼前一亮。

他想,贺沉可能是以为他生气了,想哄哄他。

他确实生气,但不是生贺沉的气,而是懊恼自责于自己没保护好贺沉,甚至没发现贺沉的异常。只不过,贺沉都送上门了,要是就这么把人放走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想好了?”闻砚深别有深意地盯着贺沉,“我的课很长,一旦开始,没有课间休息。”

贺沉点头,“行,我都听你的。”

闻砚深笑了笑,一开始还挺正经的,“一个好的演员,要学会的不是怎么演一个角色,而是怎么成为这个角色,用你的情绪和生理反应去展现这个角色。”

贺沉咀嚼着这个有点陌生的词,“生理反应?”

“对。”闻砚深打开一个房间的门,把贺沉带进去,“你感受一下,在这个房间里,会有什么样的生理反应?”

房间里,七八个红木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铃铛。

天花板上装了一排晾衣架,垂下来的也都是用红绳拴着的铃铛,像一层层的珠帘似的。

闻砚深随手一拨弄,铃铛就发出叮叮咚咚的响。

贺沉欲言又止,想退,却被闻砚深封死了去路,憋得从脑门红到了脖子根。

闻砚深忍不住笑了,“有什么生理反应?”

贺沉捂着脸,声音小得让人几乎听不清楚,“你是不是故意的?”

闻砚深叹气:“我在给你讲怎么沉浸式表演,你想到哪里去了?”

贺沉一愣,闻砚深的表情太过正人君子,这么一来,倒显得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你……在家里放这么多铃铛……做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闻砚深单独相处,被闻砚深的视线盯住,他总觉得腿软,傍晚在那家法国餐厅踹任秋平的时候,他明明也挺干脆利落的。

闻砚深笑而不语。

他只是,习惯性地保留一些跟贺沉有关的东西和痕迹。

“跟我来。”闻砚深带着贺沉上了电梯,直达四层。

贺沉以为又是什么让人脸红心跳的东西,从电梯里走出来时,他像鸵鸟一样低着头,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直到……他看到了别墅四层雪白的地面。

眼前,是一个占地面积一百多平米的物理实验室。

所有的实验仪器都是顶配,各种零件摆放得整整齐齐,能看得出每天都有人精心打扫,收拾得一尘不染。

贺沉一怔,眼眶酸涩得厉害。

“看到铃铛的时候,你的生理反应是害羞。”闻砚深静静地看着贺沉,说道:“走进这间物理实验室的时候,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你的情绪和生理反应依次是——震惊,茫然,愉悦和感动。”

“我说的,对吗?”闻砚深问。

贺沉眸子一颤,点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如果闻砚深的温柔是毒品,他已经是一个自甘堕落的瘾君子了。

同时,贺沉也豁然开朗,像是处在瓶颈期的人打碎了头顶的天花板,从一条河流进入到了汪洋大海,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的演技为什么让闻砚深和沈罪这两大影帝都说没有代入感,过于匠气。

他是在演绎一个角色。

而闻砚深和沈罪这种级别的国民影帝,是让自己成为一个角色。

在《尸体的密码》里,从开机的那一刻起,闻砚深就不再是闻氏总裁,而是——法医司厌洲。

“我能不能去洗个澡?”贺沉问。

闻砚深的眼神瞬间变了,落在贺沉身上的视线像是能剥光他衣服一样。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贺沉意识到闻砚深可能误会了,赶紧解释:“我想调试下实验仪器,但我身上有血腥味,我想洗洗。”

闻砚深把自己房间的钥匙递给贺沉,“主卧在二楼,你去我卧室洗吧,我在这里等你。”

“啊?”贺沉没反应过来,闻砚深为什么要在实验室里待着。

“房间隔音不好,听到你洗澡的水声,我怕我把持不住。”闻砚深目光灼灼地盯着贺沉,说道。

这会儿贺沉反应过来了,尴尬得赶紧从闻砚深身上移开眼,视线无处安放。

“我去客卧洗澡就……”

“客卧几年没住过人,也没人打扫,花洒和浴缸都是灰尘,很脏。”闻砚深面不改色地撒谎。

这话要是让每天打扫一遍房间的保姆赵阿姨听到了,妥妥的要气到变形。

贺沉:“那衣服……”

闻砚深:“先穿我的。”

于是,贺沉进了主卧,把浴室的门反锁了。

闻砚深在外面等得无聊,刚好发现实验室有一盏地灯不亮,好像是坏了。

他拿了个工具箱去修理灯泡,一是为了打发时间,二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他怕自己忍不住拿着备用钥匙,去二楼主卧把贺沉给……

闻砚深拿着螺丝刀拆开插座,在心里无数次默念着,不能做个禽兽,不能吓到贺沉,要努力做个人。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大学学了四年德语的理科白痴闻砚深,不仅没修好地灯,还把整个别墅的电路都给烧了。

别墅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闻砚深低咒一声,立刻下楼去确认贺沉的情况。

浴室里满头泡沫的贺沉,只感觉眼前一黑。

灯灭了。

花洒里的热水变成了凉水。

水流变小。

很快也停了。

贺沉裹了件浴袍,疑惑地打开浴室门,迎面撞上了从主卧外面推门而入的闻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