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渐近,雾中逐渐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迟肃微微侧身,似是给了手下一个手势,安遥想偏头去看,却动弹不得。
下一秒,齐刷刷的箭雨朝雾中黑影射去。
“不要啊——”她眼睁睁看着黑影倒下,只觉魂飞魄散,禁锢在肩部的力量瞬间松开,她一下子瘫软在地……
心中一阵剧痛,要不是自己不慎成了诱饵,也不会拖累他至此……
她朝迟肃怒吼:“卑鄙无耻!”
“是兵不厌诈!”迟肃轻松大笑,转头让手下去确认尸身。
就在这时,如风般的身影穿破浓雾,将一把缨枪抵在了迟肃脖间。
迟肃表情剧变,僵在原地,枪头只要再深入半寸,即可要了他的命!
手持缨枪之人笑道:“一块黑布而已,值得放这么多箭吗?”
是阿虎的声音!他还活着!
一只修长的手臂伸到了安遥面前,顺其望去,迎上了那个炽烈的目光,让安遥瞬感心安……
凌乱的鬓角,染血的铠甲,还有残破的披风,都写满了对方此程的艰辛。
安遥从未见过这样的阿虎,不,是吴恙将军才对……
自己早该发现的。
只是她从未想过,会在如此情境下重新认识对方。
迟愣的功夫,她已被吴恙单手扶起,拢护至身后。
吴恙也舒了口气,重新看向迟肃,“还以为我死了,你会哭上几声呢!一起学武的情谊终究是错付了!”
他调侃得漫不经心,迟肃的情绪却陡然激动了起来。
“情谊?我呸!你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府公子,生来就有的一切,普通人拼死都得不到半点!而这一切都是吴敬那老贼屠我皇族换来的!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你不配提我祖父的名字!明明是你们虐杀良臣,草菅人命,惹得生灵涂炭,天怒人怨!你看看下面堆成山的金银财宝,哪一件不是被搜刮的民脂民膏?”
迟肃眼神忽变,颤声问道:“你进过密室了?弓弩图在你手上,是不是?”
吴恙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卷轴,轴身刻着祥云龙凤,还写有不知名的文字。
“把东西给我!”迟肃眼睛都看直了,不顾一切地要挟道:“你看看这里有多少人!即便你杀了我,也不可能带着她全身而退!你忍心拿她冒险吗?”
吴恙沉吟片刻,方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说说看。”
“让她先走,弓弩图给你。”
“不行!她不能走!”
“你没得选!”吴恙寸步不让,将缨枪向前顶进,“要么让她离开,要么你先走一步!我说得出,就做得到!”
几滴鲜血顺着缨枪回流,与缨穗融为一体,迟肃才缓缓吐出个“好”字。
吴恙侧头柔声安抚:“别怕,闭上眼睛,很快就安全了,你记得吗?”
“我记得。”
果然,识香断路是他为自己留下的安全退路。
安遥知道自己留下只会成为拖累,听话离开才是唯一选择,可脚上像绑了巨石。
艰难挪出两步,她还是忍不住回了头,“小心……”
“哭什么!你回竹屋做好饭,我随后就到。”
“嗯!”
得了这话,安遥不再犹豫,走进了浓雾之中。
没多久,身后就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
奇怪,她明明没哭,泪水却止不住滑下,糊住了她的视线,让她心绪全乱。
不行,每停下一次脚步,被抓的可能就会大上一分,拖累吴恙的风险也会增加一分。
她索性闭上眼睛,堵住耳朵,专心辨认起了林中药香。
是迷迭香!就是这边……
这回的药香比进林时闻到的要浓烈清晰得多,就像有人在前方引路一般。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再也摸不到树木了,睁眼一看,薄雾渐稀,隐约看见了滩涂。
她依照记忆朝停船的方向奔去,还没见到木船,就听有人在叫唤——
“这边!这边!”
是苏晏!循声看去,瞧见了两只小舟。
“真的是你?刚刚弹琴的是你吗?”
“是!待会儿再跟你解释,赶紧上来!”他将安遥拽进小舟,二话不说就开始划桨。
“等等,他还没来呢!”
“他交代了,让我俩先走!放心,给他留了只船呢!”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我俩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你留下才真是叫他分心呢!”苏晏挑眉道:“放心,区区几个毛贼,哪是咱们将军的对手!你说是吧?少夫人!”
小舟划动了起来,苏晏这才解答起了安遥的疑惑。
原来,吴恙奉命回宫,恰遇承德殿大火。探查中,发现了安遥留在火场的地图,从皇宫一路追踪至碧蚁山庄,又沿山庄暗溪排查未果,才惊觉中了孟姑姑的调虎离山之计!等赶回山庄之时,孟姑姑早已窃图逃走了!
吴恙本想带着玄虎军全城搜捕,却突接圣旨,要全军集结。
军令如山,即便他决心抗旨,也不能连累其他将士。思量再三,他决定让玄虎军先回宫应卯,自己单刀赴会。
人海茫茫,何从找起?与其大海捞针,不如守株待兔,让他们来找自己!
既然对方想要宝藏,那就用藏宝之地作饵,请君入瓮。
吴恙早年随父勘察过京郊地形,知道梵云岛起雾的规律。他找到天牢里的前朝余孽,以藏宝图诱其散布藏宝之地。
与此同时,让苏晏利用木鸟先进梵云岛,趁起雾前取走弓弩图,在林间布下药香。
“所以,石碑上的提示是你留下的?”
苏晏得意地点点头,“怎么样,写得不错吧?我这字可是跟着大师练过的……”
谁问这个啦?
直到安遥轻咳打断,苏晏才回到方才的话题,“你不知道阿恙这家伙有多麻烦,一会儿怕打草惊蛇,一会儿又怕错过你的踪迹,我从没见过他如此婆妈!”
安遥脸颊微热,又问:“你的木鸟呢?”
“起雾后不好起飞,还是划船稳妥。这小舟来得可不容易,听阿恙说,那水道里全是水鬼,不过别担心,通通被他清理掉了……”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响动——
苏晏也吓了一跳,好不容易稳住船身,“地……地陷了?”
安遥双唇颤动,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不是地陷……是炸药!”
迟肃带了那么多炸药进洞,自己竟然忘了!
就算吴恙身手过人,可毕竟是肉体凡胎,如何抵得过那成箱的炸药?
安遥不敢再想下去,“回去,回去!”
“你冷静一点!他不会有事的!雾气马上要散了,回去就是送死!”
“不行!我要去看看!”
“看了又能怎样?就凭我们两个?难道能挖开山石吗?除非圣上派军队来救,可……边境危急,正是用兵之际,即便圣上开恩,吴家老太君也绝不会领受此恩……”
苏晏说得没错,可她无法就这样干坐着。
一定还有办法……
她猛想到了什么,掏出了袖中的发簪。
“对了!夏周郡主在岸边的木船上,这个就是她的簪子!走!去衙门!只要告诉他们郡主来了此处,即便圣上不出兵,城外的夏周精兵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快!带我去衙门!”安遥情绪十分激动,可下一秒就觉后颈一阵刺痛,接着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