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天意么……”
东方青走到院子里，雪花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头顶，他的手心。
片片雪花如星辰洒落，风轻轻拂过，带来寒冷还有宁静。
不需多久，只需下上一夜，山庄以及山庄周围的地域将会变的银装素裹，又生机淡薄。
就像秦兰的命一样。
……
“我长大后的样子？”
“对啊，小月初觉得自己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屋外落雪漫漫、屋内烛火摇曳。秦兰依靠在椅子的靠背上，神情有些疲惫。
“那当然是像舅舅那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东方月初的话让外面的东方青不禁抬起头，一片雪花不偏不倚的落在他那只猩红的眼瞳上。
“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院子里，他的声音小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眼睁睁看着挚友死去而无法挽救、也挽救不了舅娘和舅舅的性命，如今更是要看着妹妹走向死亡而束手无策……”
儿时的自己与如今的东方月初面孔重合，东方青叹了口气。
“我到底算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
“娘亲不是说过嘛，我要修炼的很强很强，将来和富贵表哥一起肩负舅舅身上的担子，让他别那么辛苦！”
东方月初的目光不由得看向外面。
东方青依旧站在院子里，依旧背对着他们。
“……”
秦兰轻轻抚着东方月初的脑袋。
“当时怀你的时候我和你大姨都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为娘的念头变了。”
“嗯？变成什么了娘亲？”
“这个嘛……下次娘再跟你说吧。”
一阵寒风吹进屋子，将房间内的蜡烛直直吹灭。
屋内的光亮顿时暗了下去，同时传来东方秦兰的问询。
“小月初，你困了吗？”
“好像不……哈啊~好像还真有点困了。”
黑暗里，东方秦兰将符箓收起来：“既然困了，那就去睡觉吧。”
“可是，我还想跟娘亲聊聊天呢。”
黑暗中，东方月初没有注意到，自己母亲额间开始冒出冷汗。
“等醒了之后再聊吧，现在听娘的话，去睡觉……就在娘的屋子里睡吧，好吗？”
院子里的东方青终于动了，他转过身，目光穿过雪花，落在秦兰与东方月初身上。
来此之前，东方秦兰找东方青讨要过一张可令人昏睡的符箓，以及一张幻符。
“最后一次，娘哼曲哄你睡觉吧。”
“嗯？……为什么是最后一次啊？”
“没什么。”
秦兰坐在床边，视线落在东方月初脸上，久久不曾移开。
“?儿时等月升……耳畔总摇晃着诗文……?”
“?树下等流星……一闪一晃一个天真……?”
“?掌纹交错生……我们不得已才转身……”
她的曲子一句一句唱出口，点点泪滴顺着下巴，落在东方月初身上的被子上。
“?摇啊摇，春风摇过雨露 就是外婆桥，找啊找 炊烟袅袅有虫儿叫……?”
她的声音渐渐虚弱，额间因痛苦而流出的汗水沾湿了刘海。
“闹啊闹……赤脚踩着水花溅湿了发梢，唱啊唱 阿嬷教会的童谣……”
如果东方月初能睁开眼，一定会被眼前这一幕吓到。
东方秦兰双眼猩红，死死咬住嘴角，血液顺着泪水流到下巴，却被秦兰抹了去。
“小月初，要记得这首童谣，要一直记得娘亲……”
门外，听着秦兰虚弱歌声的东方淮竹，早已捂住嘴巴，靠在门上泣不成声。
一步。
两步。
吱——
打开的房门被秦兰关上，屋内黑漆漆的一片，同时也将屋外的寒风入不得室内分毫。
松开手，秦兰转身，屋外依旧风雪阵阵。
“姐姐……我有点冷……”
东方淮竹抹了抹眼泪，连忙将身上的外衣披在秦兰身上。
修神火的，怎么会怕冷呢……
东方秦兰将脑袋靠在东方淮竹怀里，那猩红的双眸在黑夜中格外显眼。
“姐姐、哥，我要撑不住了……”
东方青走上前，暗淡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看着她依旧瑟瑟发抖的模样，东方青将身上的外衣解开，披在秦兰身上。
“好疼啊……哥……”
秦兰脸上的泪水像是石头，击穿了东方青的心。
“我……我可怕疼了……”
东方青紧闭着嘴，仰着头，揉了揉泛红的眼圈。
——“哥~让我再睡会嘛，爹爹那边不怕的，就睡一会！”
——“哥！你这次从涂山回来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呀！”
——“哥~修炼不要这么严厉嘛，我可怕疼了！”
曾经，对于自己妹妹的未来东方青做过很多设想。
但他唯独没有设想的是，有一天东方秦兰会在他面前，求死。
“哥，杀了我好么……我感觉快要……快要变成那副鬼样子了……”
这是东方秦兰的直觉，她嘴角抽搐，身体的侵蚀越来越严重，脑袋里的声音越来越嘈杂。
如果能选择一个死法的话，她希望能在她尚未清醒的时候死去，而不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那么丑陋可怖的怪物。
“小青……”
东方淮竹忍着泪，挣扎的看着东方青。
她不希望秦兰死，但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样子，心中的痛苦更甚。
“好……”
东方青沙哑的开口。
“葬我的时候……连带着这两件衣服一起吧，就像姐姐和青哥抱着我那样。”
东方秦兰嘴角带着释然的笑。
“好……”
东方秦兰颤颤巍巍的走上去，轻轻抱住东方青。
“哥……记得动手别太狠，我……我最怕疼了。”
呲——
没有痛苦，东方青最大程度屏蔽了她的痛觉，然后……右手两个手指刺穿东方秦兰的心脏。
“好……”
秦兰环在东方青腰间的手松开，她嘴角的鲜血慢慢溢出，但却是笑着。
她又变回先前那副干净的模样。
“永别了，姐姐，青哥……”
东方青揽住她往下落的身躯，看着她双眼里的猩红渐渐衰退，最后合上了双眼。
“好……”
一阵寒风吹乱东方青的头发，血液沾到他的衣服上。
他坐在地上，怀中抱着妹妹的尸体。
他抬头看向夜空，没有嘶吼，没有抽泣、没有痛苦，他也没有流泪。
天空雪花依旧一片片落下，东方青静静的看着，第二只眼睛变得猩红。
“已经……不会再疼了，秦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