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缅北,VV园区。
一座看似平平无奇的办公大楼内,灯火通明,每个办公室里都排列着一排排办公桌。
这里的办公环境,乍一看和普通的工作上班环境没有什么区别。
每个工位上都摆着一台电脑,电脑前坐着一个神情麻木的工作人员。
看起来是加班过量,导致每个人眼睛下面是深深的黑眼圈,跟普通的打工社畜没什么两样。
唯一有些特别的,是每个工作人员右手边设置了一台电话座机,他们不断地拨号,被挂断,然后重新拨号、被挂断。
重复多次,仿佛所有人都是打电话的机器人,满脸写着麻木,不论被拒绝多少次都不会放弃。
也只有在电话被接通的那一刻,他们的脸上,会迅速地换上正经和威严的神情。
“你好,请问你是王小鸣先生吗?”
电话难得被对方接起来了,还回复了:“对,是我,怎么了?你谁啊?”
“我是明春市通信管理局的。我们检测到,你的手机号码在海湾区发送虚假短信,已经涉嫌犯罪,我们要对你名下的手机卡、银行卡做封停处理。”
“啊?不是我干的啊!我没发过虚假短信,那我该怎么办呢?”
工作人员麻木的双眼里流露出一丝喜色,握紧电话的右手都有些颤抖,但是口吻却竭力地装出镇定和严厉。
“什么?不是你干的?这样吧,我帮你转接至明春市公安局,你配合警方调查,否则你的身份证将会被注销……”
电话那头的人忽然说了一句令工作人员出乎意料的话:“不用转接了,我现在就在明春市公安局呢。”
这下轮到工作人员愣了半拍:“这……你在公安局干嘛呢?”
“我啊,我上班啊!”
工作人员大惊,连忙抬眼看了一眼电脑,只见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个人的档案,姓名写着【王小鸣】,职业一栏写的是【学生】。
虚惊一场……原来是学生跟他开玩笑。
工作人员这个时候已经意识到对方没有那么容易上钩了,但是,对于这个难得愿意接电话的人,工作人员还是不肯轻易放弃。
他沉下声音,用极其严厉的口吻喝道:
“严肃点!别乱开玩笑,你还是学生呢,你去公安局上什么班!我警告你,这件事的性质很恶劣,你必须配合调查!”
工作人员刚发完威,就听电话那头慢悠悠说:
“你拿的是几年前的资料啊?我都毕业一年啦,早就不是学生了……”
“我管你是不是学生,总之你涉嫌犯罪这事后果很严重!再不配合,我们就抓你去坐牢!”
工作人员心里着急,想要一通乱拳打懵对方,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
对方沉默几秒,再开口时语气有些无奈。
“你拿的资料上,就没有我以前就读院校的名称吗?你好好看看,我在哪所学校毕业的……”
“我管你在哪所学校毕业的!你就是在清北大学……啊……警校啊,那没事了。”
丁伟志“啪”的一声把电话挂断,捂着自己扑通乱跳的心脏,眼睛心虚地乱瞟,活像老鼠见了猫。
妈呀,搞电诈骗到警方头上了,太刺激了!
谁能想到,上头发下来的目标名单里,居然还藏着警校学生的信息,这不坑人嘛!
然而,等心跳平息了一点之后,丁伟志猛然醒悟过来,懊恼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哎呀!怎么就给挂了,好不容易跟警方联系上,我应该求救才对,真是被打成狗脑子了……”
这个刚才试图实施诈骗,却被吓到主动挂断电话的工作人员,正是顾白要找的丁伟志。
他自从被那个洪学长骗来缅北之后,就被迫搞起了电诈的勾当。
如今他的手臂上,和看不见的衣服底下的地方,布满了一块块的淤青。
这全是他之前试图逃跑,以及业绩完成不佳被殴打留下的痕迹。
被骗过来一个多月,他一单没完成,因为业绩太差被蛇头转卖了好几次,挨打早就成为家常便饭。
大概是挨打挨得脑子坏掉了,成为惊弓之鸟了,刚才丁伟志好不容易误打误撞联系上警方,他竟然下意识想要躲避,而不是求救。
平时手机被收缴,去哪儿都被盯着,没有报警的机会。今天说不定能借着“工作”,趁机向警方求助。
机不可失啊!
丁伟志暗搓搓地把手指放到回拨键上,想要摁下去,可是手指头好像被水泥封住了,怎么都没法往下压。
左右望了望,他的四周都是跟他一样搞诈骗的工作人员。
偌大的办公室里,近百号人坐得密密麻麻,人手一部电话。
上一秒还是xx局局长,下一秒就变成xx客服,再过一会儿又化身股市大师,指点电话那头的国人买股发财。
这些人里,不乏有跟丁伟志一样被坑骗过来的,但是更多还是怀揣着发财梦,明知这里干的是诈骗,还刻意过来蹚浑水捞黑钱的。
除了诈骗人员以外,还有专门巡视他们的打手,他们腰间别着电棍,在工位之间穿来穿去。
这些打手大多是缅囯本地人,他们不会说华语,搞不了诈骗,就担当了监视的工作。
丁伟志不敢摁下回拨键联系警官,主要是忌惮那些本地打手。
他们长期处于这样的语言环境下,虽然不会说华语,但也能听懂不少。
之前有“同事”在电话里多透露了一点东西,下一秒电棍和甩棍就劈头盖脸招呼过去了。
这些打手为了杀一儆百,每次不把人打个半死不停手,几次过后,效果显着,大家都老实了。
想要当着他们的面跟警方联系,无异于找死。
退一万步说,假设丁伟志可以使用一些,只有华国人听得懂的指代性语言跟警方沟通,成功瞒过了缅囯打手,那也不代表没有“同事”出卖他。
他自己是善茬,可他的“同事”们可不个个是善茬啊。
而且,电话那头那个人,说自己是公安局上班,未必就真的在公安局上班。
万一那个人是在拿他开涮,只是个还没毕业的警校学生,而他当了真,把对方当救命稻草,那下场就惨了。
纠结半天,丁伟志的手慢慢缩了回去,眼里的光也悄然散去,逐渐被麻木所替代。
算了,没希望的,还是保住命再说吧,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