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暴烈,木淮毓一踏出阴影区,眼前就突然一亮又一黑。
他不得不赶紧退回去,用力闭了闭眼,企图缓解那股直冲脑门的眩晕感。
被暴露在日光下短短几秒的面颊开始发烫,皮肤表层慢慢泛上火辣辣的疼。
木淮毓半睁开眼,茫然地摸了把脸。
面中的皮肤触感有些粗糙,抚过去的指尖带下零星皮屑。
他后知后觉想道:好像被晒伤了。
木淮毓震惊又不解。
不就刚才晒了那一下?
至于么?
虫子们站在日光下,转头看他,眼神莫名。
他站在阴影里,对上他们的视线,突然感觉有些尴尬。
木淮毓抿了下干燥的唇瓣,低首慢吞吞把衣领立起来,下巴埋进领口。
他垂着头,试图用一头软蓬蓬的白金色头毛去遮挡日光。
浅色反光,低下头用额发阴影遮住脸,总不至于这样还能把他的脸晒伤。
木淮毓自信踏出一步,两步,三步。
等走到虫子们跟前,白金色头毛已经开始发蔫了。
他被热得脑子发昏,此时也想不起要保持“囚犯”谨小慎微的态度,满心烦躁。
青年掀起眼皮,看了虫子们一眼,神色恹恹,嗓音沙哑发沉:“走啊。”
虫子自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虫子可以听出他的情绪。
小崽子觉得太晒了。
小崽子不高兴。
小崽子需要遮阳。
虫子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同时脱了外套,然后又纷纷顿住。
“我来吧,我不怕热。”
“我是沙漠种,比你们都耐热,我来。”
“那你脱吧,给这娇气的小崽子披上。”
木淮毓垂着眼,并不关心虫子们想做什么,他只觉得烦,还委屈。
td的,要不是莫名其妙掉这地方来,他现在至于受这种苦吗?
干啥都要看“人”脸色,打架也打不过。
身上的黑色作战服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轻薄贴肤又触感冰凉,但也耐不住一直这么被晒着。
木淮毓背后冒了点汗,露出来的脸恨不得全塞进领子里。
就在他忍不住想张口催促时,一件外套劈头盖脸落到他脑袋上。
木淮毓:“?”
他抬手掀起衣服一角,露出一双睁圆的紫眸。
脱掉外套只剩一件无袖背心的虫子指了指天,又指了指木淮毓的脸。
木淮毓愣了一下,目光放到虫子身上。
虫子的确不怕晒,他露出的肌肤是均匀的古铜色,应该是晒习惯了。
可木淮毓没有接受他的外套,而是把它从头上拽下来递回去。
青年脑袋上的白金色发丝翘起几缕,看着可爱,但他的脸色可一点都不好看。
木淮毓压着眉眼,臭着一张帅脸,看起来脾气差得要死,跟睡着时安静的乖乖崽模样完全不沾边。
虫子看着递回来的外套,歪了下头,没接。
他把木淮毓的手推回去,指着上空,满脸不赞同。
细皮嫩肉的小崽子跟他们这帮糙汉虫不一样,很容易晒伤。
木淮毓心里接受他们的好意,但是他真的不想接这件外套。
让人家脱外套给他遮太阳算什么?他哪有这么娇气?
况且他们又没什么亲密关系,凭什么让别人这么照顾他?
木淮毓可以和陌生人见面就打架,但是像这种陌生人主动照顾他的情况……
他不行,他有点接受不了,活像被别人当幼崽了一样,感觉浑身刺挠。
木淮毓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刚好,虫子们的耐心也被耗得差不多了。
他们直接上手把木淮毓的脑袋用外套包起来。
被摁着动不了的“小崽子”:“……”
他有点气又有点发笑。
木淮毓搞不懂这群“人”。
对待他的态度一下子像警察对囚犯,一下子又像长辈对小孩。
他们到底想干嘛?
虫子们才不管木淮毓心里在想什么。
他们确认木淮毓不会再伸手拽下外套后就松开了爪。
木淮毓被他们围在中间,领着他往前走。
他的面颊还是在发烫,但这下不是被晒的了,是被臊的。
不过还好现在没人看得清他的脸,他表情再纠结都没人在意。
穿过沙地,木淮毓抬起眼,看见了不远处拔地而起的沙黄色高墙。
墙高有十几米,照射着墙面的日光居然没有反光。
木淮毓目光一动,眼尖地看到了墙面虚虚脱落的几块墙皮——涂料居然是半透明油脂质的,很厚一层。
他估摸着应该有他三指宽。
来来去去的几十个“人”拎着小桶,往墙上填补着空缺,再刷上一层封层的涂料。
高处,有“人”缓慢扇着骨翅悬停在某处破损的墙皮前,认真细致地刷着墙。
木淮毓看到了他头顶上那块悬浮的光板——没有任何支撑的、停在“人”头上遮挡日光的光板。
木淮毓心里的震惊都快涌出来,面上倒是不见异色,似乎对眼前的一切并不好奇。
虫子们和士兵们打了招呼,转头看见木淮毓低着脑袋,浓密的眼睫垂下去,一副浑身没劲的蔫样 。
脑袋忽然被轻轻拍了下。
虫子们大大的眼睛里是木淮毓看不懂的情绪。
只是刚好饿了的木淮毓:“?”
他不喜欢陌生人碰自己的头,皱起眉,眼神不耐。
这群“人”又怎么了?
虫子们看见他抬首,纷纷往旁边一让,让守着出入口的士兵看清他的脸。
操作着系统的士兵随意一瞥,然后惊愕地定住目光。
白金色发丝从外套底下露出来一点,面颊上有浅浅的红色晒痕,青年抿着干燥的浅绯色薄唇,一双半垂着眼睫的紫眸目光泛冷,没有看任何虫。
士兵转过头,呆呆地问同伴:“这是上将的家里虫吗?”
同伴的目光从木淮毓腰身上收回,脸颊红扑扑的,闻言摇头:“不知道。”
他又偷偷看了眼抱臂站着的青年,小声道:“他长得好劲。”
虫子们拍拍桌面,说他们要走了。
士兵赶紧在系统面板上操作两下,把门打开后放他们进来。
木淮毓走在虫子们中间,目光不经意一瞥。
悬浮的蓝色光屏上是看不懂的字符。
他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想:
woc了啊。
这td到底给我干哪儿来了?
——
仓储库的守库员是只中年虫。
守库员神色淡淡,只在一开始多看了木淮毓一眼,就不感兴趣地甩给他一份表。
木淮毓盯着上面的文字看:“…………”
他嘴角一扯,笑容僵硬。
来个人,救救他吧。
这td写的都是些啥啊?!!!
青年拿着表迟迟不动。
一只后勤虫一拍脑袋,对守库虫说:“安先生,他好像不是这里的虫,他不会我们的语言。”
守库虫闻言,拧眉看向木淮毓。
他沉下声音:“什么来路不明的虫,你们就敢往我这带?”
后勤虫无辜摊手:“上头的虫让我们带过来的。”
守库虫啧了一声,拉开抽屉,伸手在里面掏了几下,很快丢了个小东西出来。
木淮毓顺手一捞,掌心摊开,一块红色印泥静静躺着。
他眉梢一挑。
守库虫指着表上的签名处,又指着印泥。
木淮毓不想照做。
他又不知道这张表干嘛用的,万一签了份卖身契,他哭都没地儿哭。
守库虫看出他的磨蹭,又啧了一声,把一盒翻译器摆到桌面上,指指点点一番。
木淮毓看着翻译器,大概会意,但仍有些警惕。
免费送蓝牙耳机?哪有这么好的事?
后勤虫看不下去,苦着脸对木淮毓比划一番。
木淮毓懂了,这是翻译器。
想着语言不通的确是个问题,他干脆摁了指印。
至于这份表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后果,以后再说。
后勤虫们松了口气。
守库虫瞥了他们一眼,轻嗤一声。
连帝国的通用虫语都不会,也不知道是不是好虫,就这样替虫着想。
别等到被背刺了才知道痛。
守库虫挥手赶他们走。
木淮毓拿着翻译器,垂眼盯着上面的字样。
……能有用吗?
蓝星语和这个翻译器的语言系统适配吗?
出了仓储库,后勤虫们带着木淮毓随便找了个阴凉地坐下。
木淮毓抬手挡住了后勤虫想要帮他佩戴翻译器的爪子,自己看了一下说明书上的配图,自己戴好了翻译器。
耳尖处蓝光一闪,木淮毓听到一个冰冷的机械音用虫语说了几句话。
他突然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紧张。
迎上虫子们直勾勾的目光,他轻咳一声,喉结下压,吞了口唾沫。
“……你们好。”
他尝试出声。
后勤虫们睁大眼睛,脸上露出喜意。
他们纷纷道:
“你好啊,小崽子。”
“翻译器有用!”
“你叫什么?”
木淮毓被他们的声音吵得头疼,揉了揉额角。
虫子们慢慢噤声。
压下惊诧,木淮毓捻着指尖,咧嘴慢慢笑了一下。
青年唇边的尖牙露了出来:
“你们好,我只是个路过的,很幸运地被你们救了,谢谢你们。”
管他三七二十一,在对方没有表露出恶意的情况下,木淮毓不介意套一下近乎。
当然他说的也算是事实,如果昏在林里时没被那群“人”捡回来,他现在有没有命活着还是个问题。
蓝星语居然真的能和语言系统适配,这是他不敢相信的。
但不得不承认,他和这群“人”能互相沟通,真的是,太好了。
还不等木淮毓再说点什么,一只后勤虫忽然弱弱举手:“那个,长官,找了。”
木淮毓看向他,心里一咯噔。
好了,现在他最该关注的问题要来了。
他该怎么向他们的长官保证自己没有恶意,自己绝对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