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一声狗叫划破了寂静的夜晚。
女主人起身打开门,向外看了看,没有发现动静,转身对着狗狗训斥道:
“大黑别叫了,快点睡。”
在一墙之隔的院里,谢星洲起身将年浩初接了进来。
“年叔,你来啦。”
年浩初拿下头上戴着的帽子,露出一张五官硬朗的脸。
他含笑地望着谢星洲,不住地打量着。
“长大了,真是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
此刻,他脸上的笑意真诚而友善,跟平日里坐在办公室的那副虚假面孔截然不同。
谢星洲在信赖的长辈面前也卸下了心防,他将年浩初恭迎到了上座,顺手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年叔,喝口茶吧,驱驱寒。”
一番寒暄过后,二人提起了正题。
“星洲,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孔振国的判决已经下来了,死刑。”
谢星洲面色平静:“死刑倒是对他最好的解脱,他现在已经说不了话了吧。”
年浩初点头。
孔振国这两天着实过的生不如死,那包药终究还是被下在了他的饭菜里。
很快孔振国的嗓子就开始呕血,他拼命的发出嘶哑的“吼”声。
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出不了声。
严子晋,是他,是他来报复了。
等到有人再去给孔振国送饭的时候,被那满地鲜血吓得瘫坐在地上。
孔振国油腻的刘海耷拉在脸上,眼神透着头发望过来时,充血而浑浊的眼白像死人般静寂不动。
此事被年浩初压了下来。
现在孔振国此人对他们已经没有半分用处,什么时候送他上路不过是视上位者的心情而决定。
谢星洲下了决断:“年叔,那就这周吧。”
“大姐儿和珠儿她们已经等了太久。”
年浩初想到大姐儿,那个钟灵毓秀般的女孩,还有抱着他大腿不放的小珠儿。
他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谢星洲的肩膀。
“孔振国会下地狱的,而大姐儿和小珠儿,她们会在天堂上过的好好的。孩子,我向你保证,所有伤害过你和你母亲的人都将下地狱。”
谢星洲心中漠然,直到年浩初提到了他的母亲。
他沉默了良久,才突然开口:“她这些年还过得好吗?”
年浩初抚着茶杯的手一顿,他的目光看向谢星洲。
“她应该是好的吧,只是整个人瘦了很多。”
他透过谢星洲的五官仿佛又看到了徐慧月年轻时候的样子。
“你其实和你的妈妈长的很像。你俩的性格也很像,一样的执拗、偏执。”
“但是孩子,有一点不要学你妈妈,你的妈妈被过往的仇恨困住了,她走不出来。”
“但你要学着走出来,你的未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今后你会遇到你喜欢的人,会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年叔向你保证,一切都会变好的。”
“我知道的,年叔。”
想到家里还在等他的爷爷和杨小妹,谢星洲的脸上露出眷恋的神情。
年浩初看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呢,这孩子是有心上人了。
真的是大了,一眨眼间,那个跪在他面前求助的孩子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大男子汉。
想到谢星洲过往的那段岁月,饶是年浩初这个经历了诸多世事的人,也不禁眼角发涩。
那时谢星洲刚刚十岁,他的爷爷是向阳县的第一富商,也被人们称为向阳县第一大善人。
他走在哪里,面对的都是众人的夸耀与称赞。
小小的少年在众星捧月般的呵护下长大,他没有变得像粮商家的独子那般专横跋扈,也不像布商家的小少爷那样懒惰懦弱。
虽然不能时常见到谢修远,但谢星洲还是如自己父亲期望的那般长成了一个心地善良,温文有礼的良好少年。
那应该是谢星洲人生中最单纯的一段岁月,现在回想起那时的他,谢星洲竟觉得幼年的自己是那样的幼稚。
总是看谁都觉得是一副好人面孔,根本没能看穿那些大人虚伪面孔下的冷酷。
直到那天谢修远回来了,然后他头也不回的又走了。
谢家自此开始落败,一夕之间,谢家成为了人人痛打的地主老财。
人们不再说谢老爷子是向阳县第一善人,反而将他列为向阳县的第一大恶人。
他们忘记了,谢老爷子在那些年做过的善事,甚至这些谩骂的人之中,有不少曾经受过谢老爷子的资助。
谢星洲去求世叔世伯们的帮助,可那些之前还夸赞着他年轻有为,是个好孩子的长辈们却连门都不给他开。
谢星洲跪遍了当时他能想到所有可以帮助的人,可没有一个人伸出援助之手。
瓢泼大雨中,谢星洲的心也变得冰冷。
后来那个单纯的少年长大了,他的心眼里全是阴暗算计,仅有的一处光明只留给了谢老爷子,再后来,这片光明地又加了一个杨小妹。
有时谢星洲在想,若是这片光明不存在了,他的整颗心全部黑了,他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想必会变成当年谢修远最憎恨的那种人。
谢星洲看着年浩初,他在劝诫自己不要执拗下去。
可事实上谢星洲已经慢慢的走了出来,真正走不出来的不是年浩初本人吗?
年浩初看懂了谢星洲的眼神,他苦涩的一笑。
自己还没有一个孩子看的透彻,可有时候身在情网里,他想挣扎,却越陷越深。
于自己是如此,于徐慧月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这辈子是不会再有孩子了,阿月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
年浩初是真的将谢星洲视为亲子般教导,所以他希望这个孩子平安、幸福,不要再重蹈他们老一辈人的覆辙。
“星洲,那张图纸还是让它永远不要出现了吧,就这样,让它随着一个死去的人被人淡忘吧。”
谢星洲没能说话,他紧握住桌角的手掌青筋暴起,无数种念头在心中闪现,谢星洲却毫无头绪。
“孩子,答应我,永远不要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不要去管那么多的国家大义,他们想死是他们的事,我只要你平安。”
谢星洲闭了闭眼,将脑海中的纷繁思绪全部清空,他的神情平静了下来,沉默地点了点头。
年浩初紧握表盘的手,这才松开,只是不知为何心里还有股隐隐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