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琼懂他的意思。
王至胜是想说弑君一事一旦失败,就会株连九族。
柴氏的百年荣耀,亦会因他彻底消亡。
若非对家族怀有深仇大恨,哪怕心存异志,也不该如此大张旗鼓地对太后下手。
他懂王至胜话中所指,却无半点解释或者悔恨之意,只将脖子一梗: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王至胜没有接话,而是抬目去看姜元。
怎么处置柴琼应该由太后来决定,而不是他。
不过太后目前没有露面,最合适发表意见的就是她身边的近卫。
“既然骨头这么硬,那就先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废了他的丹田,带回去慢慢审吧。”姜元面无表情地扫了柴琼一眼,淡淡的开口道。
“我来。”姜元的话音刚落,手里握着正在滴血的软剑的鹊起飞身掠了过来。
王至胜眉心一跳,太后身边的这对女卫性格还不是一般的狠辣。
“等,等一下,你们准备如此周全,之前中了我一箭的那人肯定不是当朝太后。
真正的阮太后呢,在这里吗?
在的话能否让她出来与我见一面,我有些话想当面和她说。”
柴琼看着手握滴血长剑,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鹊起,张口道了一句。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一个相貌平凡,身高不足一米七的老叟悄无声息地走到离他五米之内的位置。
这位老叟不用说,正是乔装改扮的阮卿。
她一走近柴琼,便听着他的心声不断传进耳中。
〈哼,明先生那老家伙牛皮吹得震天响,说什么只待罂粟花风靡大熙,届时再灭大熙不过弹指之间的事。
结果花刚种出来,就被人给抄了老巢,还将罂粟的秘密公告天下,让这步密棋彻底成了废棋。
这些个神神叨叨的书生就是不靠谱,当时君上在他与我之间明显更看好他。
结果……嘿嘿,不还得老子出手。
今天这场刺杀,不论成功还是不成功都是老子赢了。
若真能把阮太后给杀了,大熙皇帝大怒之下,定然会对整个江南的官场展开大清洗。
江南士族为了自保,定然会有无数人联合起来对抗皇帝。
皇帝为了镇压江南,就分不出太多的心力去管北线。
届时我北梁趁机挥师南下,说不定能一举突破防线,兵指中原。
哪怕一时打不进来,等皇帝和江南望族斗得两败俱伤,大熙国力大减,我北梁再收拾他们也比现在容易得多。
即便刺杀没有成功,我死了,太后和皇帝必然会迁怒齐鲁望族,认为他们有不臣之心。
尤其是柴家,定然脱不开满门抄斩的命运。
柴家是齐鲁有名的将门世家,跟着本朝太祖一起打过天下。
大熙建国后的前六十年,柴家连出了三代统帅,直到近三四十年才逐渐沉寂。
哪怕如今的柴家不复往日荣耀,没有统领一方的主帅。
可北境和西境依然有数名大将来自柴家。
皇帝和太后一旦把他们家给灭了,不仅会削弱边防力量,还会引得边境大将人人自危。
说不定只等柴家一灭,我北梁的大军就能轻易叩开大熙的北大门,嘿嘿。〉
假柴琼的内心正处于一种多年谋算终成真的极度亢奋之中,心声如流水一般往外蹿。
完全没有察觉谋划多年的秘密被人听了个底朝天。
阮卿听得眉毛都拧了起来,好家伙,这个柴琼竟然是假的。
他的真正身份是北梁的奸细,只是不知通过什么渠道代替了柴琼,还没让人发现一点端倪。
今天的这场刺杀,若不是孙安的信息渠道给力,及时探查到不妥,让她提前做了防御。
又恰好让自己听到了他的心声,对大熙而言,只怕还真是一场滔天之祸。
姜元和鹊起见柴琼想见太后,两人下意识地悄然瞟向阮卿。
结果发现太后正拧着眉头在思索什么。
心里正寻思是不是要说点什么的时候,阮卿不着痕迹地朝她们摇了摇头。
鹊起不再多言,手腕一翻,长剑化为残影,一剑刺向'柴琼'的丹田。
'柴琼'闷哼了一声,周身的气息顿时萎靡下去。
刺破了他的丹田之后,鹊起手中软剑一弹,正要再次动手挑断他的脚筋和手筋时,阮卿抬首朝她摇了摇头。
这个假柴琼在敌方的阵营里显然是个很重要的人物,她怕折磨狠了,敌方觉得他这颗棋子废了,不管了。
而阮卿则想留着他再钓钓鱼,不想这颗棋子变成毫无价值的废棋。
鹊起不知阮卿的打算,她身为太后的贴身侍卫,听从吩咐即可,已经射出的剑花瞬间又收了回来:“先留着你的手脚吧,省得一会下山还得我们扛。”
被废了丹田,气息和精神都十分萎靡的'柴琼'搞不清她的意图,只面带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王至胜则是不动声色的抬目看了眼站在鹊起和姜元旁边的平凡老叟。
难道这位就是乔装的太后?
若是太后,为什么要阻止鹊起废柴琼?
不过不管他是不是太后,人家既然扮成了这模样,显然是不愿意暴露身份,王至胜很快又将目光收了回来。
其它的刺客在王至胜带来的七百护漕军的围剿下,很快被剿灭。
除了十几个人被俘虏,其它的都死了。
被这一连串的变故给彻底整懵的苏知府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依然有些摸不清状况,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死的那个太后,大概不是真太后。
而今天这场刺杀,显然是双方都有预谋的,唯独他这个知府被蒙在鼓里。
怪不得,他瞧着今天的太后和昨天不太一样,原来是乔装的啊。
哪怕觉得死的那个可能不是真太后,苏知府爬起来之后,依然情不自禁的跑到挖开的坟坑前,想近距离再确认一次。
哪知刚走到坑边,便见本该死去的太后正手脚并用的从里面爬了出来。
猝不及防的苏知府陡然与一张沾满血污和泥土、眼睛僵得活脱脱像死鱼的脸近距离对上。
吓得他浑身一个哆嗦,腿一软,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