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初尹感觉老宅变了许多,仿佛好久都没人住了似的。
门口长满了野草,野花开着蓝色的小花,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的小缝里冒出了一层层高矮不一的小草,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正朝着他走来。
段初尹看着他,段爷爷虽然老态龙钟,但脸上的轮廓却依稀可以识别出来青年时有张英俊的脸的痕迹,修长的身高,穿着白色的西装套装,打着酒红色的领结,领结垂在灰色的毛衣马甲上,脊椎微微拱起,挂着笑眯眯的笑,开口道,
“小尹来了”
段初尹扶着他从玄关处走进客厅,微微垂眸看着他,两人的手肘贴着,意识到他早已经知道自己要过来的消息了,笑道,“嗯,爷爷,我们进去说。”
蔚蓝的天空中看不到一丝云彩在飘浮,清凉的气息分别从门前和窗口飘了进来,后院,狗狗吠叫了几声,仿佛是在欢迎谁。
“是阿福。”段爷爷看着坐在他侧面的段初尹沉声道,“它早就盼着你来了。”他说完,衰老的脸上折上了几丝折痕,薄薄的嘴唇微微抽着,似乎还有没说完的话。
“这不是来了。”
短短几个字,在老爷子心里却无比沉重,他其实比阿福更想见到段初尹。
“你和阿福,你想见它,他也想见你。”
段初尹看着阿福笑了,它蹦蹦跳跳的跑进来,还没等他伸出手抱它,它的两只前脚就爬到了他的双膝上,粉色的小舌头舔舐着他摊开的手心,尾巴卷翘得很高。
阿福是他上初中时,在路上捡来的流浪狗,放学回家,一摊黑乎乎的小东西引起了他的关注,喊向华停车,他走到它的身边,小家伙微眯着眼,一声不吭的凝视着他,他在一个垃圾桶旁边和它相遇了,好像在说,带它回家,他就这样把它拎回家了。
连段母和段起姚都不知道这个伤痕累累的小皮包骨究竟是哪一点,让段初尹会像喜欢打篮球一样随时带着它,除了上课。
“走进这个家,坐在这里,和您一起看电视,要是没有这个小东西在,那我还真不习惯了。”
段初尹说道,脸上的笑意愈加明显,指尖轻轻的从阿福凉凉湿润的鼻尖上滑过。
于段爷爷来说,阿福在他心里的分量和在段初尹身上的分量,不相上下,他这个快要活了近90岁的老人,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几个可以再去谈心的老友了,而阿福就变得更加的重要了。
阿福的存在,让段爷爷重新重现了昔日的神态,他那不修边幅的生活,也因它而慢慢的有节制起来,段起姚都治不好的坏毛病——每隔两年要换一个美女的毛病,被阿福半路消灭了,回归正常老年人的生活。
最近几年,段爷爷在段家的地位,再次成为最有话语权的那位,他在商界本来就是叱咤风云的存在,有着显赫的名誉,显着的成绩,曾经的老狐狸,现在,他的商业头脑依然不减当年,他自然而然仍旧是许多商界大佬崇拜的对象。
一听说段起姚家的段老爷子办寿宴,政界,商界,娱乐圈,各大知名人士纷纷表示不请自来。
段爷爷尊重每一个敬重他的人,吩咐段起姚请帖免了,谁想来一律允许,这对从来没有见过段爷爷尊容的人来说,是件极好事。
“爷爷您晚上真的要过去家里为您准备的宴会吗”
“有些人,再不去见一面,以后就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了。”
段爷爷暗自高兴,眨着被时光冲淡了的黑眸,却也忧心忡忡,他知道有人是真的想见他一面,也知道有的人只想整死他,但不管是哪一种,他非要去瞧上一眼不可。
他一生为事业拼命,一生在追逐名誉,这一路上得罪的人数不胜数,间接伤害的人也多得不得了,这是他无法预料到的,也是他该去面对的,大家都对此闭口不提,功利性的他操控和利用了南城二十几年,段氏集团落到段起姚手下时,已经完成了所有的步骤,只要不伸手去够够不到的肥肉,几辈子保段家衣食无忧。
段初尹一直都觉得段老爷子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心目中的第一偶像,像神一般的存在,爷爷高贵、高傲又谦卑,但只有他本来才清楚自己的真实角色是什么样的。
前有美女,后有阿福,不过都是老爷子用来逃避往事的工具罢了,但他确实在阿福身上,注入了感情。
“小伙子开心啦。”老人微微垂眸,揉了揉阿福耷拉下去的耳朵,“汪汪叫”了几声,声音极小。
段初尹抚摸着一株白山茶,闻了闻,“这是从我们那边送来的吗?”
“不,司机去咱们山上摘来的。”段爷爷摇摇头,笑道。
“原来这样,怪不得我说味道更清新。”段初尹说。
说到白山茶,这可是段家人都钟爱的植物,最初是从段爷爷的祖父开始热爱这种长在山间的厚质花瓣的,当时以红色的最多,因段爷爷的祖母偏爱白色,费了好大功夫才找来了开着黄色花蕊的白色山茶花,这也是段爷爷的祖父母最初认为最好闻的山茶,只是段初尹不曾见过,这还是头一回见到。
“漂亮。”段初尹盯着手里捧着的花笑道,懒洋洋的靠着。
“你没见过的东西还很多。”老人抿了口茶,向前探身,淡淡道。
“出去晒会太阳吧,天气很好,这样的好日子不多了。”
段初尹微怔,沉默的望着转过身去的背影,老人的背影看起来深沉而凝重,拖着高大的身子向前院去了。
他把在他怀里一直仰头看他的阿福轻轻的放到了铺着丝绒毛毯的地上,掸了掸深蓝色牛仔裤上的黑色毛毛,朝着整齐的零食和水果货架上走去,挑了几样,转了回来,坐在刚刚的沙发上,一边喂着阿福,一边想着心事。
傍晚。七点半。
夜如海水般吹来潮湿的风,很凉,用冷来说更贴切,在上空荡漾,吹拂着孟酥的头发,这是她今天特意花钱做来的发型。
好看的公主发型。
其实也没多少特别的,就是在额头的两端夹上了两个酒红色的带钻石的发夹,发夹边有似鲜花的小配饰,是浅蓝色的,很像个公主,就当是公主了。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晚礼服,丝绸材质的,大方得体,无袖长裙,左边的肩头有一丛小花,是白色的矢车菊,五根轻飘飘的小丝带连在一起,戴着段初尹在她生日上送的耳环,项链,淡绿色的手镯是孟得范在六点的时候,连同她身上的礼服一起给她的,没戴戒指,五厘米高的白色高跟鞋,这让她成功跻身进入180系列。
“小酥今天很漂亮。”下车时,孟得范这样笑道。
“啊?”孟酥立即垂下脑袋,看着红色的地面回答道。
陆小婷瞥了他一眼,随即就挽着他的手慢慢的走了。
孟酥站在门口半天不进去,一股清新的芬香气味在风中飘浮着,她看向段庄。
这里,像个开放的花园,白色的鲜花,红色的鲜花,紫色的鲜花,在地上扎着根,树影婆娑,灯火通明,人潮拥挤,风声,喷泉的声音,音乐声,欢笑声,碰杯的叮当声,烟火的爆裂声。
处处都透露着享受纵情享乐的美丽人生。
向华忙着和下手们核对宴会流程,转瞬间就看见了她,勾唇快步走开了。
而最忙的人,要数段起姚了,他根本就没有预想到家里会涌进这么多人,说是半个南城的人都来了,也不为过,人数不止1000人了,前院里的各个角落都被人影塞满,光稀稀疏疏的落下,各种乐队需要他去找好合适的位置,置身于其中的人,不知是普通人还是大人物,都穿着相当正式的晚礼服,晚些时候,他还有一笔生意要谈。
“少爷,那位小姐来了,就在门外。”向华找到坐在书房里看着手机发呆的段初尹,温声道。
闻言,男人立即蹦了起来,直往门外跑,段母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撞见了他,皱着眉看着他,他像是没见到她似的,不打个招呼就和她擦肩而过了。
段母穿着深紫色的丝绒礼服,袖子略微带一点,头发挽到耳后,盘成发髻,用一株刻着白色山茶花的珍珠簪子别着,带着长到手臂的白色蕾丝薄手套,在段初尹走后摇着头朝院落里去了。
段初尹从书房里快步跑出来,来到外面的黑色铁栅栏门口,对面是宽广的柏油路,这条路不常有人经过,附近500米都没有邻居,路上刮的风很大,白色的塑料袋被吹到半空中,孟酥正在对面开阔的一处蔷薇丛边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