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沉默,因为惠太妃说的有道理。
虽然大祈江山近两百年都是萧氏做主,可历史长河里,朝廷更迭不断,江山从来不会永远属于某一个氏族。
但大祈的百姓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他们不能因为萧氏皇族受到战火伤害。
“可惜,我和平儿现在都是已死之人,不然也该去怀王府吊唁一番。”惠太妃垂眸叹息。
奚灵月因为她的话,脸上的深沉也缓和了。
“过两日,怀王下葬的时候,我代老姐姐去给怀王说说话。”
惠太妃点头,“有劳妹妹了。”
到了怀王下葬那日,奚太妃去了,凌婵没去。
奚太妃按照约定,在萧熠墓前说了会儿话,她是长辈,不用给萧熠行礼,但上柱香送一程还是可以的。
她也替惠太妃上了一炷香。
“太妃娘娘,身子要紧。”魏清婉在一旁扶着奚灵月。
今日,萧泽和左东柔也在。
看到奚灵月一副要倒地的样子,左东柔让人去告诉她,若是身体不适,可以回马车上休息。
奚灵月很听劝,麻溜的就回到了马车上。
“哀家看到左东柔那样子就觉得不舒服...”奚灵月接过魏嬷嬷递来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之前没觉得那么难过 ,可是到了这里,气氛一来,她也忍不住的落泪了。
但是看到左东柔,她就浑身不舒服。
皇嫂勾引亲小舅子,这...
她抚着心口,无比庆幸自己一直以来对萧瑾严格要求。
自萧熠出事到现在,坊间百姓虽知道,却没有之前知道萧瑾出事那般的悲恸。
大家反而人人自危...
葬礼结束,左东柔回到宁寿宫,她十分疲累,而且觉得腹部隐隐作痛。
“嬷嬷,请太医过来看看。”
“哀家这身子有点不利落。”
左东柔倚在床榻上,有气无力的忍着。
嬷嬷也没多想,转身就去请了御医来。
王御医接到了左东柔的传召,心里忐忑不安,最近皇家事情频发,太后的心情烦躁。
若是伺候得不好,影响前途事小,就怕招来杀身之祸。
他惴惴不安的来到左东柔的寝宫,恭恭敬敬的行礼,“微臣参见太后娘娘。”
左东柔招招手,示意他来把脉。
王太医小心翼翼的号了脉,当他把出脉象的时候,脸色猛然不变。
身心同时颤抖...他这次怕是真的要有杀身之祸了。
左东柔感觉到王太医的颤抖,拧着眉头不爽的斥道,“王太医,哀家到底怎么了?”
看到王太医的脸色乍变,“莫不是哀家得了什么重病?”
“哀家允你直言。”
谁知道王太医居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伏在地面上求饶,“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
左东柔很是不耐烦,“到底是什么病?哀家恕你无罪,说!”
王太医拼了老命叩头,一声响过一声,“太后,微臣不敢。”
到这里,左东柔突然意识到问题了。
她站起身来,“王太医,想必哀家只是气血不足,肝郁气滞导致的身体不适,请你开药方给哀家调理吧。”
太医连连谢恩,站起来,拿出纸笔,开始抖抖索索的开药。
他是开了一些滋补气血和疏肝解郁的药材,但都避开了对胎儿有害的那些。
开完药后,王太医再次向左东柔行礼,“太后,微臣这就去抓药。”
左东柔叫住他,“有些东西能留,有些东西不能留,王太医知道哀家需要什么吧?”
“是,是,微臣知道。”
走出宁寿宫,王太医松了一口气,用袖子擦拭额头,喉咙里发紧,他都不敢轻易吞咽。
他,居然把出太后是喜脉。
太后是喜脉...
先皇都死了快两年了,太后居然有喜脉了。
那那些传闻...
王太医打了个哆嗦,总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他拢紧了衣襟,加快脚步回御医馆,因为害怕,腿脚没力,连着摔了好几次。
终于赶到了御医馆,抓了几副滋补气血的药材,又抓了一副...落胎的药。
然后匆匆的跑出御医馆,却不料,身后有人走了出来。
此人身手矫健,掠身跟上了王太医。
左东柔等在宁寿宫里,神色温怒,一手抚在肚子上。
身边最亲近的嬷嬷来回踱步,嘴巴里嘀咕着,“怎么还没来?”
这件事太大了,要是传出去...
嬷嬷看了眼故作镇定的左东柔,“太后...”
左东柔心里也是震惊的,这段时间的事情太多了,她竟没注意到自己的癸水。
“别慌了,一会儿喝了药就没事了。”左东柔佯装镇定。
王太医急冲冲跑来,恨不能脚底生烟。
他这次没进入寝殿,在外面就把药材交给了嬷嬷。
嬷嬷交代,“还请王太医守在外面,若是太后喝了药之后,身体有什么不适,还需要太医给太后再把脉。”
王太医连连点头,“是,是。”
他不敢走,只能站在外面等着。
熬药时长一般是半个时辰,王太医就在宁寿宫外等了半个时辰。
药送到左东柔房间里的时候,在瑞王府的凌婵也得到了消息。
她打开宁寿宫的监控设备,调整角度看到宁寿宫里的情况。
萧瑾也跟着她戴上了眼镜。
宁寿宫外,嬷嬷端着汤药进了屋。
“太后...”这种事不能假手于人,只能是左东柔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才可以。
左东柔看了嬷嬷一眼,“放着吧。”
声音有点微微颤抖,听得出来,她很害怕。
落胎的药最是凶险痛苦,左东柔在后宫之中,又怎么会不知道?
王太医在外面,心里直念叨,太缺德了,太作孽了。
他是行医救命的,如今却在害人性命。
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祈祷太后不要有任何事情,不然,他要跟着魂飞九天了。
自古来,大祈将就以礼治天下,对礼仪、规矩要求特别严格。
就好比萧珩去世,百姓间三月内不得婚嫁,一年内不得筵席欢闹。
百姓间还有孝子三年内不进内室的说法。
也就是说,孝子不得和妻妾同房,更别说怀孕了。
大祈虽然没有就此立法,但服内怀孕生子还是免不了要受到旁人的鄙夷。
而现在太后...夫君都不在两年了,还有了身孕,这可更加会让世人一轮讽刺和谴责。
左东柔做足了心理准备,在深吸一口气后,端起汤药,直接一口饮尽。
药很苦,但她现在别无选择。
她从榻上坐起,刚喝了药,还没什么反应,但是她已经在随时准备接下来的痛苦了。
左东柔没用落胎药害过后宫的女人,但是她看过丽妃因为胎儿在腹内死亡,太医加重了药量,导致丽妃出血不止,需要用针灸止血的情形。
她只远远的看了一眼,丽妃身下湿漉漉的血迹...她是永远无法释怀。
也因此,她跟后宫的女人争风吃醋,从没敢用过这种恶毒的法子。
落胎药的受害者还有奚灵月,她当初就是吃了落胎药没了孩子,身体还落下了毛病。
她知道是先太后所为,但是却没有证据。
两盏茶的功夫,左东柔的腹部开始抽痛,然后越来越痛。
她的眼角聚起泪珠,低声呻吟,克制隐忍,却仿佛有无尽的痛苦难以言说。
嬷嬷在一旁关切的扶着,安慰着,“太后娘娘,你要忍着点。”
“很快就没事了。”
嬷嬷说这话倒也有效,说完就不那么疼了。
可也就那么一会儿,腹部再次揪痛起来,比之前更甚。
娇生惯养的左东柔忍不住捂住腹部,声音颤抖,泪珠滑落。
嬷嬷赶紧的替她揉弄肚子,缓解痛苦。
然而这些都没有用,左东柔腹痛不止,却又一直没有落胎的迹象。
外面的王太医听到了动静,汗也出来了。
又是好一会儿,左东柔被嬷嬷扶上了恭桶,接着倒吸一口气,开始喘息。
“不好了。”嬷嬷从殿中跑出,一把拉着王太医进入。
左东柔血行不止,必须赶紧止血,不然肯定会出事的。
王太医一看就知道什么情况,从药箱里拿出银针便开始针灸。
左东柔还有意识,她一把拉住王太医的手,“救哀家,必须救哀家。”
“哀家不能死。”
她不能死,她还要保护皇儿。
“哀家还要保护皇儿...”
王太医根本顾不上答应她,手起针落...塞参片,他现在比任何都怕左东柔出事。
嬷嬷在一旁看着,偶尔帮上一点忙。
终于,在小半个时辰后,王太医收起了银针,瘫坐在地,汗水从下颌落下....
凌婵和萧瑾看得模模糊糊,但是声音能听清,他们也替左东柔捏了一把汗。
他们也听到了左东柔那句话,她要保护皇儿...
她并不知道左纶的计划!
拿下眼镜,凌婵道,“或许,我们该跟她谈谈了。”
凌婵和萧瑾并没有立刻就进宫,毕竟左东柔刚落了胎,还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反正左纶那边也没有实际性的进展。
左东柔这次伤了元气,足足休息了一个月才缓过来。
但是她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比之前更憔悴,血色差了很多,乍一看甚至都比不上奚灵月的气色。
“太后,诚王府满门被屠,说是朝廷派兵...”
左东柔愣住,“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个多月了,消息被封锁,这么久才传进京城。”
左东柔许久才缓过劲来,就听说凌婵求见。
“她来做什么?”左东柔有点心虚。
嬷嬷低声问,“太后,要不老奴去回了她,就说太后凤体违和...”
“不了。”左东柔摆摆手,“给哀家上妆。”
嬷嬷赶紧给左东柔上妆,涂了好些胭脂,可苍白的脸色配上红色胭脂,更加奇怪。
但左东柔很满意,“让她进来吧。”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左东柔最后调整了下笑容。
“镇北侯怎么有空进宫的?”左东柔问。
她打量着凌婵的脸色,“脸色好了不少,看来你已经缓过来了。”
凌婵虚虚的轻笑,“只要没找到瑞王的尸体,他就不算死了。”
左东柔哎了一声,“你和太妃娘娘一个想法,可...瑞王已经...还是让他早点安心才是。”
凌婵抬眼,对上左东柔的眼,“太后现在安心吗?”
“你说什么?”左东柔心一提。
凌婵又问,“太后安心吗?”
左东柔的胸口起伏不定,她心慌了,“你,你什么意思?”
凌婵看了眼她的腹部,却没有提孩子的事。
而是说,“太后不是有所猜测了吗?”
“皇上的几位皇叔先后出事...如今萧氏皇族,只剩下皇上一人了。”
左东柔看向她,“你,你不怀疑是哀家所为?”
凌婵直言,“太后为保皇上的皇位稳固,排除异己,杀一两个皇叔就是了,何必把四个皇叔全部杀尽?”
尤其是萧熠,他对萧泽可没什么威胁。
“端王为何是第一个被太后盯上的...左不过因为他是先皇最大的儿子,占一个长子,此外便是端王府子嗣兴盛,在封地颇得人心...”
“不过,我猜测,这也不是太后本意。”
“而是有有人拾掇。”
左东柔脸色微变,不错,确实是有人拾掇。
还是她最信任的人,她的大哥左纶。
但不仅仅因为端王是先皇长子,而且子嗣兴盛,而是因为...
“端王他确实有谋反之心!”
“若非如此,他为何召集那么多谋士?”
“一个王爷,远居封地,要那么多谋士做甚?”
“既然太后还如此相信左纶所言,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凌婵猛地站起。
左东柔身居内宫,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还不是左纶说的。
她现在还这样护着左纶。
凌婵一刻不想多待,转身就走。
但就在她快要走到殿门时,左东柔叫住了她。
“挽月郡主。”她唤。
凌婵回头。
“先皇册封你为挽月郡主,郡主便也算是皇室中人。”左东柔看着她,缓缓说道。
“如今,我大哥他...郡主也该为皇室出力,为百姓解忧才是。”
“所以?”凌婵反问,“太后是准备大义灭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