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龚灵丹休假回去产检,筹备婚礼,保胎等诸多事宜,周二提前跑回家里休养生息。
倒是宋康军还呆在山阳县里继续干活,嘴里说着的理由是不想老同学孤军奋战,如此这般孤独无助。
其实就是怂!
面对气场十足,霸道无比的姥爷莫牛,大军初经人事哪有不怕的道理。
况且憨厚敦实的他,明显是理亏的一方。
先上车候补票,气得莫牛差点遏制不住愤怒冲动,千里追杀来到山阳县,把大军给嘎了!
龚灵丹和孙明海居中调解很久,莫牛气是消了点,尤其是每逢看到外孙女肚子一天天变大,感受到奇妙生命的变化,脸上姨母笑更加浓。
有功之臣孙明海那句颇有杀伤力的话:“天天催婚的是你,现在不同意表姐出嫁的也是你!”
这话气得莫牛不轻。
也只有孙明海这货,能这样顶撞省委大员。
换做别人,早一个眼神瞪过去,吓得半死。
家庭差异导致宋康军内心中自卑放大,唯唯诺诺,胆怯小心。
龚灵丹因为那件错事后,似乎变了个人,体贴大军难处,四处说好话的铺垫,尽全力打好基础。
蔡小虎外出学习一阵子,经常忙碌于南江市内,避避风头。
幸而洪文武被带走后晚上回来,若不然,山阳县县委领导班子,彻底垮台。
一下子少了那么多人,整个系统都会瘫痪的。
不过,以前人数稀少的县政府还是照样运作,现在难不倒这群各个业务精英和骨干。
回来后的洪文武,上班后并未透露什么,一如往常,没有太大的变化。
在下乡调研期间,被市纪委车辆追逐堵住的刘伟达,早上县里便收到组织的通报。
称,刘伟达同志前往市纪委述职。
嗯,说话很是委婉,保留刘伟达的面子,暂时没有揭露事态。
可大家心里清楚,刘伟达大概率交代了,政治生涯基本结束。
纪委要么不出手,一出手肯定是有问题。
至于洪文武为什么去而复返,那就不得而知。
其实他想找许毅然说说事儿的,但是咱们的许副县长一早被迫下乡去。
昨日刘伟达要去南乡镇上,处理一个矿产资源的纠纷问题,中途被市委拦下来带走,没办成,分管的副县长见状定然要解决工作上燃眉之急。
海鑫矿业。
位于南乡镇的工业园区,算得上有雄厚实力的企业,背后有国资委的牵头,半私营状态。
属于那种,自求多福,自营管理的模式和套路。
“前面怎么回事?”
还没到海鑫矿业门口,跟大军聊着正欢,许毅然皱着眉头询问司机老张。
司机老张双手握住方向盘,伸长脖子骂道:“前面有人挡住了去路,企业门口围满了人,看上去要发生冲突。”
又是一桩群众事件?
许毅然心里颇为无奈,基层工作属实不好办。
“走,大军,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面对困难,要有直面的勇气,许毅然干脆果断下车。
“来了,刘副县长到了,大家快过来!”
“这群家伙官商勾结,恶意压榨百姓,说什么实地考察和调研,其实就走个过场,来了好几次,都没有真正解决问题!”
“快来,让大家看看这位所谓的人民百姓官,看看他丑陋的模样,衣冠楚楚的禽兽莫过于此吧。”
“别拉我,我就要说,侵占土地也就罢了,还四处开拓,本来画好的红线图,早就被弄得超过了界限。”
“以前张老板搞的时候,哪有这档子事儿,现在换了一个企业,仗着有钱,跟咱们谈什么专业,技术,正规,规范......分明是就欺负咱老百姓!”
堵住车前的年轻小伙子,最是激动,嘴巴噼里啪啦地说个不停,尤其看到许毅然下车,更是面红耳赤。
若非有旁人在拦着,恐怕这家伙早就冲上来,对着县里来的领导当面质问。
“别闹了,黑子,他不是刘副县长!”
“你不是见过吗?刘副县长哪有那么年轻的。”
“瞎了你的狗眼,别胡乱得罪人,咱们不是蛮横不讲理的刁民,别让上面来的领导,打上了这类标签。”
年纪稍长的男人,很是愤怒抓住黑子往后拉扯,终于是把口不择言,口吐芬芳的行为阻挡。
也熄灭了刚刚有点儿群情激奋的乡亲。
不是刘伟达那个损货?
那这是谁?
大家怀揣疑惑,目光聚焦在下车的年轻人身上。
待得民众偃旗息鼓,许毅然噙着微笑,一副亲和的模样,低声下气地说:“各位乡亲父老,我叫许毅然,山阳县县政府的副县长。”
“如你们所见,我很年轻,这次受到组织的委托,派遣来处理这次土地以及矿产的纠纷。”
“所以,在接下来的聊天中,小子说错话,请乡亲们海涵,多多包容。”
“我一定虚心接受,及时改正!”
哇!
“这么年轻的副县长?结婚了吗?”
“不会是县政府派来忽悠咱们的吧?他有能力处理?”
“哼,我看跟刘伟达一个货色,官官相卫!”
许毅然的出现,引起的不但是议论纷纷,还有质疑声。
闻言,宋康军恼羞成怒,阴沉着脸,强忍怒火说:“请大家别私下议论领导,什么叫做是假货?”
“许副县长是组织上任命的,是山阳县的副县长,年龄不是用来衡量他能力的问题,也不需要你们去质疑。”
“我反倒是觉得,你们碰到如此年轻的副县长,悬着的心会安稳不少。”
“年轻代表着有活力,有冲劲,不拘泥,不像大腹便便的领导老油子。”
“也更应该相信,组织的眼光,这个年纪能担任重要职位,绝对是有能力。”
不愧是有着多年乡镇工作经验的家伙,温怒是表达态度,但委婉的说辞,很好反映出大军处理事情的急智和能力。
所使用的态度,强硬,并不是搞针对和对抗,而是基层乡镇处理杂乱事宜,尤其是争端发生。
强硬的态度是立足根本!
至少心态上不输,才能有接下来谈判的根脚;稍微露怯,底气不足,乡亲会察觉到,从而隐忍怀疑。
如此做反倒是增加信任感。
逻辑上,并没有问题,很有说服力,不少拦路的人频频点头。
刚才差点指责鼻子骂的黑子,颇为尴尬,不但认错了人,差点闹了大乌龙;还恬不知耻抄起扁担要动手。
好在旁边的阿财叔及时阻拦,黑子此时心里别提有多感激。
许毅然正要说话,恰好此时,堵住路口的村民外围,一群穿着保安服装和工厂制服的人,强行闯进来,把乡亲驱赶。
用力推搡,恐吓,谩骂,不绝于耳。
“滚开,滚开,一群不长眼的家伙,县里领导下来视察是解决问题的,你们蛮横不讲理地堵路是什么意思?”
“要对领导欲行不轨吗?”
“天天闹事,看不得我们企业挣钱眼红,想要通过闹事施压来分一杯羹。”
“想坏脑袋了!”
“一边去,真踏马碍眼!”
为首之人粗鲁暴戾,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西装,圆滚滚肚子差点把纽扣都撑破。
宛如推土机般横推闯入,凶恶态度在来到车前,对着许毅然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
舔着脸,恭维哈腰说:“许副县长,欢迎您莅临指导工作。”
“我是海鑫矿业保安部部长,方有权。”
许毅然冷笑回答。
“好名字,你真‘有权’啊!”
热脸贴冷屁股,感到不妙的方有权欲要开口不久,不料,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衣领,强行拽过来。
本就不合身,很勉强拥挤的西装,再也绷不住,肚皮开始散掉。
只见,许毅然带着怒意冷笑道:“谁给你的权力,这般对待乡亲邻里的?”
啊这......
保安部部长脸色尴尬且难看,心里憋屈得紧。
没有等到说话,许毅然冷哼一声,松开手径直绕过说:“各位乡亲,大家别堵在门口,堵塞交通,这是不好的行为,也会让大家瞧不起,说咱们没文化,没素质。”
“都让一让,松一松,给车辆通过。”
“既然我许毅然是来处理问题,那把话撂在这里了。”
“我不会关上门和企业秘密洽谈,也不会对群众的诉求视而不见,都抱着要解决的心态,那干脆.......”
“我们都到现场去解决吧!”
“不管是乡亲群众还是企业,一起来,现场解决,有什么诉求,有什么问题,统统一股脑地说出来。”
“走吧,我跟大伙儿一起去争议土地山头,我不知道在哪,谁给带个路?”
听到如此振奋的宣言,群众激动万分,吵着嚷着宛如农民起义,都要争先恐后给许毅然带路。
而最终许毅然选中了没有举手,畏畏缩缩的黑子。
“你这家伙,刚才对我很有意见地说,你来带路吧。”
“不敢吗?是怕我给你穿小鞋?”
“那为了大家的利益,你穿个小鞋,自我牺牲一下,难道不值得吗?”
黑子踌躇不定的态度,彻底被三言两语所激发热血。
“敢!”
“我黑子有什么不敢的?”
“来,许副县长,我给你带路,别说穿小鞋了,刚才我冒犯冲撞了你。”
“只要你真真实实替咱们百姓谋福利,做到公正公允,我黑子咬牙被你痛揍一顿都没问题。”
“我绝不喊一句疼!”
很棒,有热血,是个好小伙。
就是多少有点没脑子,但此话听起来,大家不免振奋感动。
旋即,一群人熙熙攘攘朝着事发地,争议土地山头去。
随口说的走路,距离太远,乡亲各自乘坐摩托车等交通工具,一溜烟在前面带路。
许毅然也不客气,径直坐上了黑子的摩托车,让司机开车在身后跟着。
大军偏偏要挤过来,三个大男人乘坐的摩托车125排量,多少有点超重,显得很是拥挤。
企业的保安部部长方有权,屁颠屁颠回去报告行程。
随后紧跟上来的是一群豪车。
一路上,形成了一幅很是奇怪的风景。
一群乡亲开着摩托车在前面,屁股后面跟着宝马奔驰奥迪等豪车紧随其后,更像是守护的模样。
根据黑子的口述,争议地点位于南乡镇下属的下郭村山头。
那里有丰富的矿产资源,底下深埋着石英砂,可以运用在工业的诸多领域。
尤其是在房地产大爆发,城市化建设进入高速运转的时间里,装修材料、建筑材料等,石英砂都有着广泛的应用。
市场断然是不缺的。
以前石英砂场地承包者,是一位张姓的老板,算是本地较为出名的有钱人。
前两年因为国家规范矿产资源的分配,私人承包的证件卡住不再批复,并非县里、或者市里,而是直达省里的权力。
这种规范,便是许毅然家乡龙山镇上铁矿资源的遏制私自开采‘三打两建’。
三打的其中一个类目,打击非法开采和无证开采。
本来赚够的张老板,把矿产甩了个干净。
“其实张老板背地里跟海鑫矿业有私下的约定,配有股份,每一年都有不菲的分红和收入呢。”
“明面上是张老板把原有的机械设备,转让给企业,实际上,是让地头蛇充当保护,避免开采过程中遇到的困难。”
这是黑子的原话。
是否属实,有待考究。
“这也没什么,毕竟人家有钱人挣钱容易,我们眼红也没用,政府收回资源,经过什么屁流程,企业拿到开采权利。”
“但是经过两年的开采,海鑫的技术人员勘探,发现矿产资源减少,朝着上郭村延伸过去。”
“导致开采的线路便宜,并且不属于原有的开采红线范围内。”
“他们的过度开采,私自挖掘,弄掉了村里的祖坟,前不久,倾盆大雨的时候,还造成了山体滑坡,人倒是没事儿,但是好多户村民的家却没了!”
“我们通过政府去商谈赔偿事宜,遭到诸多阻扰,连企业的大门都进不去,这分明是当我们傻子,欺负到头上来了!”
说到气氛地点,黑子疏忽控制摩托车,左摇右摆地差点出事。
好在许毅然赶忙提醒两句稳住情绪。
他可不想因公出事。
摩托车可是皮包铁,一旦摔了,后果难以预料。
经过约莫半个小时的短途跋涉,大家停在上郭村和下郭村中间的路段。
举目望去,延绵山头光秃秃,左边的还好点,仍旧能看出部分开采的痕迹。
右边山头基本平了,一个个大大的缺口,以至于都不能用山来形容。
“人类破坏自然的恶行,满目疮痍!”
打了打被风吹到有点僵硬的脸,许毅然下车后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