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等待荣姨吃饱。
她没有吃多少,悲伤情绪占据身体,胃口不好。
领着许毅然三人回到家里。
较之于年初一的喜庆,生机勃勃,家庭和睦,人员满堂,如今再次走入这栋房子,许毅然顿觉一股寒意袭来。
空气里弥漫特殊味道很难言喻,应该是春潮湿发霉,也因为家里常年不通风透气,加上办了丧事,这种混杂各种气味的特殊尤为明显。
跟在最后面的东子浑身发冷,不由自主快走几步抓住叶敏;
吓得叶敏没来由害怕,有样学样抓着最前面的许毅然。
像极了小学生玩的游戏开火车,一个抓住一个跟着走。
来到二楼。
荣姨不忘待客的礼仪,并没着急说话,先把茶泡好;
许毅然示意东子背包里携带的录像机打开,架起来做好准备。
叶敏识趣拿出笔记本充当记录员。
荣姨见到并未说什么,而是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亡夫照片,露出浅笑释怀。
“许同学,我知道你官不小,在镇上是有名的人,你家大姑我时常经过买菜说两句,她为你感到自豪。”
“你们家的孩子都很好,有教养,从小教育良好没走歪路。”
许毅然没有插话,只是微笑点头算是认可。
在家庭教育这方面,许大强很有主见,因为爷爷走得比较早,所以家中长子且唯一的男丁,承担起家庭里更多的责任。
在他的影响下,两位女性即便后来有了家庭,多少受到原生家庭的影响。
许毅然就更不用说了。
人穷可以,要有骨气,不能志短,不能让人瞧不起。
这番话早已刻在年幼的许毅然心中,即便重生两世为人,也依然认可父亲的谆谆教诲。
停顿一下,荣姨进入主题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件事距离现在有二十二年五个多月.......”
“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因为那天就是飞鹏出生!”
“作为母亲的,又怎么能忘记儿子的出生日期,母亲的受难日呢?”
“那个时候,哪有现在的矫情待产,可以休假,从怀孕到生产都要服务在工作岗位上,尤其是医院的护士,缺少专业人员根本离不开岗位。”
“唯一的优待,就是我不用上夜班,科室里的同事们很体谅,自觉换班交替。”
“改为行政班的我,在那天午后上班感到阵痛,感觉到腹中胎儿蠢蠢欲动要出来。”
“科室同事用固话联系上了还在学校加班的老成。”
“老成负责暑假学校操场的城建项目,时不时要回去盯着,眼看差不多开学,经常在办公室忙活准备。”
“其实能不能成功当选校长,他不在意,跟庞校长公平竞争,私底下关系很铁,无论谁最后是校长,大家一如既往地交好,彼此打心底的祝福。”
“完全不是外面说的恶劣竞争关系,一言不合就开打辱骂那种。”
“得知我即将临盆,老成骑车往回赶,我在医院有同事照顾比较放心,他索性先回去家里安排好女儿,收拾东西过来。”
“我不知道过程发生什么事,直到晚上我把儿子生出来,才看到老成一个人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地赶过来。”
“他好像经历了什么,比我生孩子走一趟鬼门关更辛苦!”
“后来,他跟我说,庞校长死了!”
“误喝了家里用可乐瓶子装的百草枯,死了。”
“而那瓶药,是老成早上出门买菜时候顺手买回来,准备带回去村里除草用,他还问我化学知识,农药会不会腐蚀塑胶瓶子?我说不知道,他就随手去杂物室里找了个可乐瓶子装了部分出来。”
“这还不是让我最震惊的!”
“我震惊痛苦的是用可乐瓶装的农药,是.....是我女儿,是成洁,她递给庞老师喝下的!”
“是成洁把庞老师误杀了!”
激动的荣姨脸上冒出虚汗,却感到很冷,无边寒冷袭击而来,使得她不断发抖,止不住地发抖。
铁青的脸上写满恐惧,写满不可置信,写满懊悔!
“我当时很慌,不太记得老成说了什么,他也很乱,庞校长死在我们家里,死在女儿的手上,她还那么小,不能成为杀人犯!”
“老成说,不会让女儿成为杀人犯,如果被人发现他会主动抗下这一切,只希望我能把这秘密藏在心里,一辈子都别说出去。”
“他知道是瞒不住我的,肯定瞒不住,我们是一家人,我会发现女儿的异样,发现老成的不妥......”
“他选择坦白,我很开心,一家人共同承担,也明白老成的做法是对的。”
“至少,当时认为是对的!”
“老成说,他把庞校长的尸体借着大雨倾盆,绕了后面养老院侧边小水塘的小路,用自行车运走了。”
“至于运哪里去埋,他没跟我说,怕我做噩梦,他是个好男人,为了家庭、妻女,甘愿背负一切,承担一切。”
“那些日子我一直担惊受怕,尤其大家知道庞校长失踪四处的寻找,有警察上门来调查,每天夜不能寐,精神紧绷,导致产后奶水不够,没能好好喂养飞鹏。”
“也会经常打骂成洁,我都快要变成精神病了。”
带着自嘲,荣姨陷入深度的回忆中。
“熬过那段艰难时期,老成一直帮着李老师寻找.....寻找庞校长,最终无果,警察也没办法,只能暂时定性为失踪人员。”
“我认为,误杀了庞校长对成洁影响很大,怕孩子成长会出问题,不宜留在那个家里,换个环境回去村里小学就读,希望她能好点。”
“她确实很坚强,比我想象中的坚强,读书很努力,每次都考第一,我大家都淡忘了这件事,成洁送到县里再次换个环境,一直相安无事。”
“但是,良心始终过不去这道坎!”
“最终酿成大祸,无法挽救的结果。”
说到这里,她拿出一个尘封已久的月饼盒,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用褐色旧布条包裹着的东西。
掀开布条,仿佛打开一桩尘封的历史,赫然是包裹严实的,曲线玲珑的透明玻璃瓶。
灰白色字体印着‘可口可乐’四个大字。
吐出一口气,荣姨默然哀求说:“我希望和李老师见面......我希望替丈夫和女儿赎罪.....我希望老成和庞校长时隔二十多年间在那头还能成为好朋友。”
“我希望见女儿......见女儿最后一面!”
“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