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只像是长久以来坚信的世界观被打碎，有些失神地晃了晃，甚至踉跄地退了半步。
鹿祀及时伸手扶住她，像梳理地脉那般，缓缓帮她稳定了心绪。
默然少顷后，阿只从鹿祀手中拿过合并到一处的信物。
复杂的语气透露出了她面具下的神色。
“……我从小就和龙蜥一起长大。除了这个挂坠伴身之外，还有几箱子书卷。我通过它们学习了人类语言和文字。”
“但是渊下宫在不久之后，就一个人类都没有了。空空如也……”
听着阿只越发缓慢的语速，鹿祀知晓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并在为营救同族的龙蜥拖延时间。
如果当下已经处理完黑雾的问题，亦或是那些黑雾对龙蜥无害；那么鹿祀还是挺乐意配合她继续聊下去的。
只可惜……
“关于你的故事，晚些时候再同我们说吧。”
少女语气平淡地转过身，走向用来“关押”那些特殊龙蜥的封锁机关。
“黑雾对龙蜥也有害，我现在需要去为它们解除这个隐患。”
阿只疾步上前，想要阻止的动作在听到鹿祀的最后一句话时戛然而止。
她没有管空和派蒙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专注地盯着少女的背影，轻声问出心中的疑惑。
“你……到底是谁？”
站在机关上的少女身形微顿，稍稍偏身回眸。
听从鹿祀安排守在远处的赞迪克身形一僵。看着自家师父的身影，微微蹙眉。
追到几步开外的阿只可以看清，少女原本就特殊的金色眼瞳，在某个瞬间转变为和血枝珊瑚一般妖冶的细长竖瞳。
那个眼瞳比她自身具有的更加瑰丽，也更有威慑力。
恍神过后，阿只定睛再次尝试看清时，那个金色眼眸的少女已经转回了头，只留给她一个纤瘦的背影。
……她方才，看到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地感到难过，想要落泪？
空和派蒙对鹿祀还算了解，此时没有过多担忧那头的情况，而是走到阿只的身边，开始关心起这位垂着头的面具巫女。
派蒙神色关切：“阿只，你还好吗？”
对于这个问题，巫女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
“……我，暂时没事。”
确认阿只不会出现问题后，赞迪克走到旁边，把一张渊下宫的地图交到空手里。
接着认真地开始转达起鹿祀交待过的事：“旅行者，师父说她有别的事要做，让我把这件事委托给你。”
“只需要利用这三处的机关，就能驱散整个渊下宫的黑暗。”
空拿过地图看了一眼，很快理解了其中的关窍。
“很有用的情报，帮我谢谢兰丝洛。”
“派蒙，我们走。”
飞在空中的小家伙对沉默的阿只还有些放心不下，一飘一回头地跟着旅行者处理问题去了。
赞迪克缓慢地往旁边移动了几步，守到了阿只和大日御舆中间的位置。
过了一会儿，阿只缓缓抬头，看向空和派蒙离开的方向。
她又转回脑袋，仰头看着面前高大的发光巨塔，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见此，赞迪克后退了几步，守到了被打开的洞口。
——
鹿祀顺着缓慢下沉的机关，开始吸收起大日御舆下方的黑色雾气。
“……兰丝洛，谢谢。”
银白色的小蛇无意识地盘紧了些，在往日故友的肩头轻声道谢。
让海只岛不再依赖血枝珊瑚、设法保全渊下宫、认回已经迷失的海只御使、释放铭记海只之罪的龙蜥……
桩桩件件，已经不是轻轻一声道谢就能够抵平的了。
“……我知道你很激动，但是你先别这么紧张。”
鹿祀用着开玩笑的口吻，抬手点了点小蛇的脑袋：“我快被你勒死了。”
“抱歉。”奥罗巴斯慌忙松开些力道。
察觉到入口处被打开，龙蜥中最精锐的一部分战力立刻打起精神，仰头朝着上空低吼，发出威胁的声音。
鹿祀没有再等机关缓慢下降沉底，寻到空隙后就往下跳去，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嗅出来者的气息后，龙蜥们的敌意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原先藏入水中的青壮者也跃出水面，爬到少女身边，与她亲昵。
鹿祀没有拒绝它们的亲近，趁着与这些生灵贴近的机会，将侵入龙蜥体内的深渊影响吸收得一干二净。
做完这一切后，她抬手，轻轻拍了一下为首两只精锐龙蜥的脑袋。
“去吧，如果没有必要，别再回到这里了。”
龙蜥的智力并不低，理解鹿祀所说的话语也不难。
它们有些遗憾地垂下头，贴在少女周围蹭了蹭。而后转身甩尾，带着数量庞大的龙蜥走入大日御舆照不到的阴影里……
此间事了。
鹿祀腾身而起，轻飘飘地离开所谓的“试炼场”，回到原先的楼层。
察觉到阿只的注目，她并不打算隐瞒什么，认真地把相关的情报告知对方。
“不会再有「海只御灵祭」了。”
“我已经补全了海只岛的地脉，需要「血枝珊瑚」的仪式不会再有了。”
“还有，你的计划，让龙蜥逃离大日御舆之下的计划，成功了。恭喜。”
听面前的少女用平静的声音说出一切的终局，阿只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又生出了些许不真实感。
还有因为身世揭晓后，无处可去的空茫与虚无感。
鹿祀上前两步，走到阿只的面前。
抬起手，向面前漂泊许久的孤独之人送出祝福。
“我在此代「海只大御神」宣告，海只与龙蜥之间的旧日恩怨，终结于此刻。”
“作为这一切的见证者，最后一任「海只御使」，阿只，你的身份将不再成为你的枷锁，你未来所行之路，必有坚定的信念为你铺垫脚下。”
“从今往后，你仍旧是你，仍有无数前行方向，可教你肆意前往。”
做完这一切后，鹿祀招手把赞迪克召回身边，径直朝外走去。
少女带着昔日的大蛇残魂，与脱离过往的旧时神使擦肩而过，背道而行。
离开渊下宫前，鹿祀留下了最后一点嘱咐。
“如果不急着离开，就等一等那位旅行者，把真相告知他吧。”
“他的善意与奔忙配得上这个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