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阿杰、阿贵、阿顺、阿成在隔壁被叫醒,纷纷来到陈三爷这边的客厅。
阿杰看着陈三爷,眼神幽幽:“三爷,您决定了?”
陈三爷正端坐沙发,茶几上有个高脚杯,蓝月已给他倒了半杯葡萄酒,让他缓解焦虑。
同时蓝月站在陈三爷身后,伸出纤手,为三爷按揉太阳穴,缓解头痛。
陈三爷晃着杯中酒,思忖片刻,一仰脖,把半杯葡萄酒全喝下去,眼珠子通红,目光决绝:“杀!”
阿杰点点头,领着三个兄弟走了出去。
阿杰没有直接去张万历所住的客栈行刺,而是先带着三个兄弟,来到皮爷府上请示。
杀人,阿杰做不了主,必须经过皮爷点头。
皮爷刚刚睡下,就被阿杰唤醒,听完阿杰所述,陷入沉思:“陈三真的拉胯了?”
“毫无斗志,一点信心都没有!”阿杰回答。
“你今天中午在电话中说的张万历凭空变报纸的事,是你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
“是不是抖彩障眼法?”
“不好说,即便是魔术抖彩,也是高手境界!”
“报纸呢?”
“在这里!”阿杰递给皮爷。
皮爷接过来,灯下一看,微微点头:“果真是《津门报》,版号、发行编码都对。”
又看了看那则有关沈心茹的消息,冷冷一笑:“张万历,有两把刷子!”
本来皮爷对陈三爷异常放心,两天的赛程,抽水近百万大洋,陈三雷厉风行,皮爷非常满意。
即便中午接到阿杰电话,皮爷也没慌张,认为张万历不过是装神弄鬼,陈三不会因此乱了方寸。
皮爷这一整天,都在给陈三擦屁股,打电话和巡捕房、警察局沟通赌徒被抢之事,让警局配合演出戏,完美结案。
陈局长有些不悦,以往这种事,都是提前和巡捕房、警察局打招呼,但这次没有,搞得措手不及。
只因赌王大赛涉及的资金太大,恶狼猛虎都盯着,陈三爷对皮爷有言在先:万不能透露丝毫消息,警察局和巡捕房也不例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要干什么,帮派走漏了消息,事情失败,我概不负责!
皮爷已经和陈三爷拴在一条绳上了,只能配合陈三爷。
所以现在唯有向陈局长赔脸笑,暗示事成之后,重谢陈局长。
事情到这儿,一切顺利,再熬五天,大事可成。
皮爷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陈三爷怂了,要使出最没水平的手段,直接干掉张万历。
此举非同小可,一旦弄不好,会出大事。
皮爷犹豫不决,张万历可不是小喽啰,名气太大,开赛之前,杜大老板还接到西川大军阀刘湘的电报,言辞客套又暗含玄机,要求杜大老板多念昆仲之情,照顾张万历,公平竞技,无论输赢,秋安为盼。
这是暗示青帮,别做的太过分,我的人去你那里参赛了,无论输赢,都得毫发无损地回来。
大赌徒,背后都是有军阀和黑道撑腰的。
张万历不仅仅代表他自己,还代表西川军阀势力。
皮爷本以为陈三能凭技术,必能拿下张万历,现在陈三却让阿杰去刺杀张万历,完全是崩盘的前兆。
皮爷脑瓜子都疼了,嘬嘬牙花子,道:“张万历真这么厉害?”
阿杰点点头:“张万历已把陈三的心智搅乱了!尤其是祭出沈心茹这张牌,把陈三彻底打垮了!”
“陈三看不出猫腻?”
“据我观察,他是真的看不透张万历!世上有无神仙高手,我们不知,但即便是手法,陈三也无能为力!”
皮爷的杏花眼眨了眨,鱼尾纹更加深重,急速思考,突然问道:“陈三看到沈心茹嫁人的消息,当真慌了?”
阿杰说道:“非常在乎!整个人方寸大乱,刚才我来的时候,还头疼呢!蓝月在给他揉头。”
皮爷眉头紧皱,微微点头,俄顷,背着手,走到窗前,仰望天上明月,自言自语:“张万历,杀不杀呢……”
“杀!”阿杰表情决绝,“必须干掉张万历,否则一切前功尽弃!我们不能等到最后,不能把宝押在最后一场比赛!保陈三,就是保赌场,保赌场,就是保恒社!”
皮爷听罢,思考良久,点点头:“我得给杜老板打个电话。”
“不能打!”阿杰喊了一嗓子。
皮爷一愣。
阿杰急切说道:“您给杜老板打电话,杜老板肯定会衡量利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杜老板,不是皮爷的作风,万一有事,先把杜老板择出去,一切过失,我们顶着,甚至您也不知情,都是我自己单干的!”
这番言辞,简直是人精中的人精,寥寥数语,把江湖机密全说透了。
皮爷眼睛一亮,欣赏地看着阿杰,频频点头:“阿杰啊,跟了我多久了?”
“回皮爷,七年了。”
“嗯!”皮爷满意地点点头,“这几年,成长很快,以后恒社排座次,你就在我后面。”
“谢皮爷提拔!”
皮爷微笑着点点头,突然眼神变得凶狠:“既如此,那就干!事不宜迟,迟则生变!今晚干掉张万历,然后缩短赛程,七天缩为四天,让陈三赶快收网,等西川那边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领命!”
阿杰转身离去。
“阿杰?”皮爷在背后喊了一嗓子。
阿杰赶忙回头:“皮爷还有什么吩咐?”
皮爷静静地看着阿杰,思忖片刻,黯然说道:“没有了。”
“那我退下了。”
阿杰径直走出屋门。
皮爷望着阿杰的背影,眼神茫然,他知道,阿杰,死定了。
干掉张万历后,阿杰必须出来背锅,四川军阀如果死咬着不放,那就得一命抵一命。
这就是江湖,这就是社会。
小喽啰拼命往上爬,却是大佬的盘中餐、垫脚石。
阿杰带上阿贵、阿顺、阿成,检查了枪支弹药,以黑布蒙面,直奔张万历所住客栈。
已是凌晨三点了,整个上海滩,进入深度睡眠。
四人来到客栈门前,大堂内的伙计正在柜台内打瞌睡,阿杰把枪顶在了他脑门上,伙计一惊:“谁?”
阿杰摇摇手指,示意他别说话,低声询问:“张万历在哪个房间?”
伙计哆哆嗦嗦:“谁是张万历?”
“道士打扮,一行四人。”
伙计立马明白了:“2楼,207房间。”
阿杰留下阿贵,看守伙计,自己带着阿成、阿顺,小步轻盈,冲上二楼。
207房间门前,一脚把门踹开,三人举枪,对着床上密集射击,一阵砰砰作响,打了个稀巴烂。
阿杰一挥手,三人停止射击。
阿杰伸手拽开电灯,被褥之下,一阵抽搐,殷红的鲜血顺着床帮流了下来,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由点成线,有线成面,床下已血水汪洋。
“杀人啦——”楼道人有人惊呼。
是客栈的巡夜人员,一个老头,大声呼喊。
阿杰、阿成、阿顺赶忙从房间里撤出来,疾速跑下楼去。
张万历所住的客栈虽不如丽都大酒店豪华,但在上海滩也是中等偏上,晚上看缸巡夜的打手有十几个,听闻老头叫喊,纷纷从值班室跑了出来,提枪握斧,奔上二楼:“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阿杰四人早已逃之夭夭。
这不是青帮的地盘,这是斧头帮的地盘,阿杰不敢逗留。
这家客栈背后的掌舵人是斧头帮二号人物张心武。
张心武是仅次于斧头帮老大王亚樵的人物,九一八事变,张学良撤出东北,东三省沦陷,张心武和王亚樵放出狠话,要拿张学良的人头祭奠东北父老,张学良来上海旅居,国民党特务戴笠接到情报,得知斧头帮要行刺,赶忙电报告知,张学良一晚上没住就离开了。
斧头帮,是青帮唯一忌惮的帮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