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不倒翁”胡八爷,近半个世纪的起起伏伏,义和团攻入天津,他没没事,八国联军炮轰大沽口炮台,他没事,李鸿章主政时,他没事,袁世凯主政时,他也没事。
历史过渡到民国,从孙中山到徐世昌到段祺瑞到张作霖到蒋介石,他依然没事。
他的资历比蕉爷都老!
“不倒翁”的名号,不是白来的。
这是个老东西,最大的特点就是:消息灵通!
早年有个绰号——胡百通,百事百通。
他总是能通过各种渠道获得想要的消息,全天下的冷热温凉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和耳朵。
他的钱,很大一部分用来购买消息和布控眼线了,哪里有个风吹草动,哪里有个掩人耳目的猫腻,他都是第一批知道的人。
因此,他才能在每个历史艮节上、每一场险象环生的争斗中,从容应对,处事不慌,准确地抱上某些人的大腿、坚定地站在正确的一方。
从未站错队,所以从未跌过大跟头。
胡八爷就是风向标,他向谁靠拢,便代表那股势力要崛起了。
相反,他疏远谁,就代表此人要沉船了。
现在他在天津偷偷摸摸给青洪帮传递消息,向青洪帮靠拢,不言而喻,这便预示着蕉爷这条大船要沉了。
这都是后话,现在容不得陈三爷考虑这些事情。
陈三爷被蓝月点破了他和沈心茹的伉俪玄机,哈哈一笑:“你们消息够灵通的!这点破事都被你们知道了?”
蓝月冷冷一笑:“陈三爷是光耀九州的人,名人没有秘密,我们不但知道您和沈小姐的事,还知道玫瑰、四姨太,都是你的红颜知己!陈三爷艳福不浅啊!”
“哈哈哈哈……”陈三爷大笑起来,“唉——都是过往云烟,不过现在,我好中意你们四个哦!”
四人相互看了看,不置可否,蓝月笑道:“陈三爷打趣了!我们四个哪比得上蕉家千金、豪门四姨太?”
陈三爷眯眼一笑:“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要不这样吧,今晚别分开睡了,你们也别轮流值班了,大家睡在一张床上,岂不乐哉?你们看守我也方便!既能睡好觉,又不会让我逃掉,一举两得!”
四人一愣,咯咯大笑。
陈三爷问道:“咋了?有这么好笑吗?”
蓝月正色道:“三爷啊,太越礼了吧?您还没为皮爷做出点什么来,如此行事,皮爷会生气的!我们脸上也不好看!”
又中了!
陈三爷又探到实情了!
皮爷安排这四个女子作陪,就是美人计!
美人计用了三千年了,屡试不爽,百发百中。
这个计,是这么地俗套,这么地容易看穿,但几乎所有猎物都躲不过去。
小到一个赌场,大到一方江山,细如儿女情长,宏如国祚延续,都是在美人计中完成的。
王司徒用貂蝉离间老董和小布,宋押司指挥小青密会小李,孝庄皇后亲自出手拿下洪承畴,都是这个套路。
皮爷是想用这四个女人瓦解陈三爷的归乡之志,永久留在上海滩为己所用。
所以刚才陈三爷提出同床共枕时,四个女子并没强烈反对,也没破口大骂,而是接着话茬往下说,让陈三爷先干出点成绩,才好共启一帘幽梦。
这必然是皮爷的策略,他知道陈三自制力特强,绝不容易拿下,所以告诉四个女子,不要贸然出手,要一点点渗透,欲擒故纵,在日常生活中慢慢吊他胃口,处久生情,不经意间让陈三拜倒在花丛中。
经济上,死死把控,武力上,四大保镖严格把守,感情上,切断和天津的联系,弄四个美女+才女围绕周围,全方位腐蚀陈三。
再硬的硬汉,也扛不住。
其实,这都是表象,还有更狠的呢,皮爷和胡八爷早已秘密联手,意欲彻底捣毁陈三的老巢!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干就干绝!
陈三爷在天津的一切,事业、爱情、名誉,都将烟消云散、化作尘霾!
此刻,陈三爷已隐隐约约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儿了,皮爷越是为他安排好了一切、打理好了一切,就越让他有一种预感:他似乎永远回不到天津卫了!
这种预感,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过,从脚底板涌起一股凉气,直达心口,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冷颤。
沈心茹的面孔倏地浮现在眼前,他的媳妇,怀了他的孩子,正翘首以待等他回去,莫名的伤感瞬间涌上心头,一阵一阵,宛如刀割。
至亲至爱,天各一方,星河寥廓,相思难了。
想起和沈心茹相处的一幕幕,心头就发酸,从相见相识,到相知相爱,一步步走入彼此的内心,真情破除了隔阂,炽热消解了羁绊,迈过一道道沟沟坎坎,总算走到一起,拥抱着沈心茹,就仿佛拥抱了全世界。
可风云再起,妖风弥漫,生死云端,又是遥不可及的两两相盼。
陈三爷情绪一下子低落了。
四人颇为不解,面面相觑,她们不认为陈三爷动思念之情了,而是认为陈三又在耍什么花样,这是个老千,表情变化万千,心眼子也一日万变。
红袖试着问:“陈三爷,您肿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陈三爷硬是把眼眶里的泪水憋了回去,呵呵一笑:“感动了!”
“为何感动?”珠珠眨眼问。
“为皮爷所做的一切!还有你们!”
蓝月和采薇相互一望,蓝月笑道:“那就请陈三爷大显神通,让‘外滩九号’脱胎换骨,更上一层楼!”
句句不离生意!时时不忘使命!
呐,这个就叫不辱使命!
陈三爷猛地一拍茶几:“说得好!”
这一巴掌下去,啪地一声,枣木茶几都快被震裂了,桌上的茶具都崩了起来,吓得四人一哆嗦。
突然之举,猝不及防。
蓝月的心脏突突直跳:“三爷,别一惊一乍的,大晚上,酒店还有别的客人呢!”
陈三爷豁然大笑,突然笑容凝固,茫然吟诗一首:“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升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四人大惊,因为听不懂,别看这四个女子外语好,那是特殊训练的,但国文典籍,她们远不如陈三爷读得多,更没有陈三爷过目不忘般的聪明脑瓜。
别看陈三爷泥腿子出身,闲着没事就读书看报,自学成才,孜孜不倦,从大流杂技团跑出来,一直到在曹县发迹,十年来,书读万卷,笔耕不辍。
采薇算是有点文化水,看她这名字就知道小时候读过书,或者家里有读书人,“采薇”这两个字就出自《诗经小雅》: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采薇明眸一眨,温柔笑道:“陈三爷还懂诗词?出口成章,文采斐然!”
陈三爷一笑:“这诗不是我作的,是唐朝李商隐作的。不过,此情此景,我也想自己作首诗。”
采薇追问道:“三爷是喜欢作古体诗,还是现代诗?七律还是五绝?一般作多大篇幅?”
陈三爷想了想,道:“作多大篇幅,取决于我今晚喝多少水!”
四人一愣,莫名其妙,说啥呢,前言不搭后语。
陈三爷解释道:“我要是喝一暖壶水,今晚坐湿,大概就这么大一片!”说着用手比了比,“我要是喝三暖壶水,应该就是这么大一片!”又用手划了一个更大的圈。
四人都糊涂了,蓝月率先反应过来,嗔道:“三爷,又戏弄我们!过分了啊!”
采薇依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蓝月说道:“陈三爷说的坐湿,是尿床的意思!”
陈三爷哈哈大笑:“然也!”
四人都懵了,这就是个神经病!从高雅到低俗,一句话,原形毕露。
天上一句,地上一句,一直是陈三爷的特长。
陈三爷当年就是靠着天上一句、地上一句把潘召和七和尚喷懵的。
四个女子觉得无聊,蓝月又打了个哈欠,道:“三爷,如果没其他事,早休息吧!”
陈三爷微微一笑:“不急,时间还早着呢!我们今天必须得商量出个结果。”
“什么结果?”珠珠困得不行了,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
陈三爷道:“赌场财源广进的方法!”
四人一阵无奈,红袖说:“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商量出来的,不如……先睡了吧!”
陈三爷脸一沉,怒道:“哪那么多觉啊!睡什么睡?外滩九号现在是我主掌!你们四个听令!”
一下子拿出了瓢把子的气势!
四人一愣,慌忙从沙发上起身,站成一排,恢复到工作状态,齐齐拱手道:“请三爷吩咐!”
陈三爷却又换了一副笑脸:“别这么紧张,把沙发往这边拉一拉……”
“什么?”四人不解。
“把你们的沙发推过来!咱们坐近点!”
茶几东西两侧,各有一个长条沙发,陈三爷自己坐一个,她们四人坐一个,本来也是两两相对,只不过离得有点远,现在陈三爷要求她们把沙发推过来,贴近茶几,这样便于面对面交谈。
四人赶忙合力把沙发推近了茶几。
陈三爷一招手:“坐坐坐!”
四人莫名其妙地坐下了。
陈三爷脱了拖鞋,一盘腿,呈跏趺状,又瞅了瞅四人,笑道:“别这么拘谨啊!你们也把拖鞋脱了,盘腿坐啊,盘腿多舒服!穿着皮鞋待一天了,脚不累啊?”
四人眼神交流,感觉陈三的流氓属性又暴露了。
一会儿表情严肃,一会嬉皮笑脸,令人琢磨不透。
脱了拖鞋,那就要露出脚丫,除非是情侣、夫妻,没有女子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打赤脚。
陈三爷见四人犹豫,又沉下脸来:“怎么,我说话不好使,是吗?”
四人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脱就脱,齐刷刷脱了拖鞋,迅速盘腿,把粉白的小脚丫都盘在了腿下。
隔着茶几,双盘静坐,两两相望,听候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