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料中的痛楚翻涌而来，与此同时，一个人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能清楚地感到，这一剑，捅得并不深。
萧怀煜睁开眼睛，怀中的女人雍容华贵，熟悉到他不能再熟悉。
“母后！” 萧怀远瞪大了眼睛，瞬间愣住了。
怀中的人吐了一口鲜血，抱着他的力气也渐渐减弱，身子也不受控制地下坠。
萧怀煜一把接住了她，幽深的凤眸里满是震惊。
一瞬间，记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她第一次教他杀人时的狠厉，给他读诗时的清冷，关心他时的慈爱……
所有的身影全部重合，最后化成眼前这个略显苍老，衣裙染血的女人。
那个他本应该唤一句母亲的女人。
萧怀煜的薄唇张张合合，一颗心狠狠地揪在一起，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他跌坐在地上，双手颤抖地抱着她。
“母后……”
他终于唤出了这个称呼，这么多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唤她。
可他却要失去她了，失去这世间唯一的，真正疼爱他的亲人。
“母后，母后……” 他喃喃地唤着，一遍又一遍。
若是他之前不这么任性，不那么自以为是，顾及所谓的尊严。
他大抵能唤她很多声母后的吧。
太后缓缓地抬起自己的手，轻轻地擦拭着他的眼泪。
她脸色惨白，虚弱地笑了：
“煜儿，哀家终于等到了。”
为了这声母后，她等了整整十年，终于还是等到了。
“不要哭，你要笑。” 她眷恋地瞄着他的眉眼。
好像，真的太像了，简直跟她的凝儿一模一样。
就好像是她的凝儿，正在对她哭似的。
为什么要哭呢，这么好看的眼睛，她怎么会舍得让她哭呢。
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的人影越来越像凝儿。
十三年过去了，凝儿还是会清晰地出现在她的梦里。
她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早已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真好，马上就能去见她了。
太后虚弱地抬起手，伸向萧怀远的方向，轻声唤了句：
“远儿。”
萧怀远跪在一旁，清泪滑过脸庞，五脏六腑疼得几近窒息。
他痛，因为那是他的母亲。
但他更恨，恨自己的母亲一辈子都将爱给了别人，从未给过他一张真正的笑脸。
他恨他的母亲将本该属于自己的皇位，拱手送给了他人。
甚至是在临死前，她眼中也只有萧怀煜一个人。
“远儿，母后对不起你。”
萧怀远怔住了。
“母后对你最大的爱，大抵就是让你远离那皇位，有做自己的机会。”
“……” 萧怀远心中一惊，却没有接话。
“我的儿子，不需要那么优秀，我只希望你快乐就好。”
太后的思绪飘忽，仿佛再次陷入了那些往事中。
肮脏不堪的后宫，虚伪恶心的帝王，被折辱，被陷害，被禁于这苦海中整整一生。
她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离这深宫远一些，再远一些。
毕竟，被强迫生出来的孩子，到底也是自己的孩子。
恨啊，怎么能不恨。
爱啊，又怎会不爱。
“远儿，母后不求你原谅，但求你能够放下执念。”
“母后……” 萧怀远握紧她的手，泣不成声。
不管这些话是真是假，他都会信，只要母后心中有他就行。
哪怕是假的又怎么样，他可以原谅她这二十多年来，所有的冷漠，所有的伤害。
只求他的母亲，是在乎他的，哪怕只有一丝一毫，哪怕是虚假欺骗的。
“母后求你，求你……”
太后攥紧了萧怀远的手，情绪有些激动，嘴角的鲜血止不住地溢出。
“儿臣答应，儿臣全都答应。”
萧怀远回握着她的手，一下又一下地帮着她擦拭嘴角。
母后一生是那么得清冷，那么得威严，不容冒犯。
可如今却只剩虚弱与憔悴，甚至还有些卑微，苦苦地哀求着他。
“答应便好……便好……”
太后手上的力道渐渐地流失，却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
这太后的位子太冰冷，太沉重了，如今总算是解脱了。
“哀家终于能去见凝儿了，终于……”
许妙仪终于可以，去见自己的心上人了，这一次，她要大胆地告诉她。
自己到底有多么喜欢她。
萧怀煜凑到她的耳边，只听到了一句断断续续的话语。
似是叮嘱，又似是哀求。
见他点了点头，太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母后！” 萧怀远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
纵使母后再不待见他，可母后始终会在那里。
只要他去见，她就会一直在那里。
虽然他从不愿意放下怨恨，主动去见她一面。
可如今，母后不在了。
他想见，却再也见不到了。
“太后！”
林柚刚赶过来，便看到了这一幕，整个人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
郭迁和令妃也是愣在了原地。
听到声音后，萧怀煜立马抬起头，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
只是这么一瞬，萧怀远还是准确地捕捉到了。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既是如此，那便一起去下地狱吧。
萧怀远勾起唇角笑了，可即便是笑，也溶解不了他内心的半分苦楚，眼泪还是会止不住地往下掉。
“皇兄，你慌了。”
“……”
“你害怕了，你害怕她死，对不对？”他抬手指向林柚，笑得肆意又张扬。
他不再似往日那般矜贵清冷，反而像个活脱脱的疯子。
萧怀煜抬眼望向他，眸光阴冷，杀意毕露道：
“不过是一冷宫废妃，就是死了，朕也不会顾惜。”
“是吗？” 萧怀远冷笑一声，望向令妃，狠厉道：“给本王杀了她。”
令妃冷着脸，拔出手中的利剑，直接把林柚护住身后，不卑不亢道：
“今日谁要杀林柚，就请从我唐栀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竟敢背叛本王？”萧怀远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令妃没有言语，只是挺直了脊背，以示意自己的态度。
这时有密探来禀报，林祈听后，顿时欣喜道：“陛下，太后手中的兵力前来支援了。”
萧怀煜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今日的胜负，已见分晓。
萧怀远淡然一笑，今日这般结局，也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的。
这时发动宫变，本就时机不成熟。
他本已打算放弃篡位一事，可萧怀煜步步相逼。
不仅借李倾辞一事，罢免了自己的职权，更是在打压林家的同时，疯狂针对自己的心腹。
萧怀煜的每一步棋，都在将他往死路上逼。
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直接反了。
“皇兄，如今这局面，正是你所期望看到的吧。”
“……”
“你不惜一切代价，逼我起兵，如今我也算是如了你的心愿。”
萧怀煜沉着脸道：
“朕逼你谋反？萧怀远，你难道不是早就想反了吗？”
“可本王已经打算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