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任何人说她,辱骂她,她都可以接受,唯独萧怀煜她接受不了。
他有着和凝儿一模一样的眉眼,就连那张嘴巴也与凝儿那般得相似。
那样的眉眼,怎么可以那么厌恶地看着她,怎么可以说出那般冰冷的话。
就好像她的凝儿也是那般厌恶她似的。
“哀家……哀家又何尝不痛苦?”
萧怀煜冷笑了一声道:
“太后您痛苦?您将朕禁锢在这皇位上,逼的朕与亲兄弟手足相残,您痛苦?您有朕痛苦吗?”
太后缓缓地闭上双眼,两行清泪滑落了下来。
“您不过就是为了保护萧怀远罢了,何曾顾及过朕?既然您说不是这样的,那您告诉朕,到底是怎样的!”
萧怀煜握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质问着。
而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在她的心脏上,让她疼得痛不欲生。
“哀家让你坐这皇位,只因你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必须得坐上这皇位。”
太后严肃的面庞突然浮现了一抹笑意,一字一句认真地道:
“这是她的心愿,哀家已经帮她完成了,至于这太后之位,也是她想要的,那哀家便一直帮她守着。”
他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地望着她:
“你什么意思?”
“哀家什么意思?”
太后眼角的笑意绽开了,带着三分自嘲,七分苦涩地道:
“凝儿活着时,拼了命地要争宠,要往上爬,最后却惨死在这深宫之中,她想要的,她穷极一生都没有得到。”
“不过没有关系,只要是她想要的,哀家便都会给她。”
萧怀煜握着她肩膀的手缓缓松开,一双凤眸里全是不敢相信。
这样太后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偏执而又疯狂。
“哀家杀了先帝,不过是替她报仇罢了,当年宫中接二连三死去的妃嫔,也都是哀家杀的。”
他眉头紧锁,瞳孔微微放大道:
“你说什么?”
太后望着他,优雅一笑道:
“哀家是说,只要是伤害过她的人,就都得去死。”
那一刻,萧怀煜觉得太后无比得陌生。
她不再雍容华贵,也不再威严端庄,而像是一个疯子,一个来自地狱的疯子。
他颤抖着双唇,问出了一个自己一点都不敢细想的问题:
“你喜欢朕的母妃?”
听到这个问题,太后突然低笑出了声。
随后她的笑声越来越大,头上坠着的珠玉的随着她颤抖的身子不停地晃动着。
她笑了好一会儿,笑到眼角的眼泪都滑了下来,才轻启朱唇说道:
“对啊,哀家喜欢她,哀家喜欢她喜欢得那么拼命,哀家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可她都不知道。”
她的情绪愈发得激动,眼中满是狠厉,撕心裂肺地怒吼道:
“那是可哀家捧在掌心里呵护的人儿!却被那个狗男人随便冷落,肆意践踏!他就该死,他死不足惜!”
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吼完后,她就直接坠坐在了地上放声大笑着,眼泪大滴大滴地砸落下来,最后又低声哭了出来:
“她甚至都不知道哀家喜欢她,哀家是有多好笑啊……”
萧怀煜诧愕地望着她,眉眼之中满是震惊,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世界快要塌了。
他记得母妃曾同他说过,太后是一个家世显赫,不争不抢的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争不抢的人,最后用尽了手段,宠冠了六宫。
到头来却告诉他,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母妃?
萧怀煜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朕不信。”
太后自嘲地笑了一声道:
“你不信?有时候连哀家自己都不信,哀家竟会如此喜欢她,喜欢着一个永远得不到回应的人。”
“既然你喜欢她,那当年你为何见死不救?你为什么不救她!”
萧怀煜直视着她的双眼怒吼道。
相比于他的愤怒,大喜大悲过后,太后一双通红的眼睛里此刻已满是平静,全然没有任何的情绪。
她不急不缓地开口道:
“不是哀家不救她,是那种毒根本就没有解药,哀家根本就救不了她。”
他的瞬间手垂了下来,整个人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颓败而又麻木。
救不了?原来是救不了。
他恨了十几年的事情,到头来竟然是没有意义的。
看着他这副模样,太后轻声劝慰道:
“煜儿,她死了也挺好的,死了就解脱了,在这深宫中,没有什么是比活着还痛苦的了。”
萧怀煜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默不作声。
他知道,太后说的是对的,在这深宫中煎熬地活着,有时候确实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可是他一点都不想失去母妃。
太后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那无比悲凉的声音中带着些试探,还有一丝期盼:
“煜儿,你真的就不能原谅哀家吗?”
“就算母妃的事不怪你,可你违背朕意愿,让朕坐上这皇位,也是不争的事实。”
听到这个答案,太后扬唇苦涩一笑,随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偏过头去,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朕不会原谅你。”
萧怀煜抿了下薄唇,缓缓地道。
其实不是他不原谅,如今的一切早已成了定局,这个皇位他也已经坐了这么多年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下去,很多事情也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了。
他只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太后。
她一个权势滔天的人,做了那么多事情,竟然都是为了他的母妃,一个卑微的小宫女。
他恨了十几年的人,每次面对她,他早已习惯了恨意交加,冷语相向。
如今恨没了,太后也算是对他有养育之恩,可他却怎么都唤不出一句母后来。
太后再次低声笑了起来,脸颊上的泪痕还未干,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就算你不原谅哀家,哀家也从未觉得自己是做错了,哀家这一辈子,只做过一件错事。”
萧怀煜怔怔地望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
“若是能重来一次,哀家进宫后,绝不会再清高,也不会不争也不抢。”
“不喜欢先帝又怎么样,到头来不还是得委身于他?哀家若是早早地看透这些,先帝又怎会把凝儿纳入后宫?”
“她若是留在哀家身边,哀家定会保护好她,让她这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
说着,她便笑了起来。
只是这次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一想到凝儿那天真烂漫的眉眼,娇媚动人的笑意,她便觉得整个人都是欢喜的。
萧怀煜转过身,不愿再看她。
瞧着她那偏执破碎的样子,他便觉得五脏六腑都疼得揪在了一起。
这深宫岁月煎熬,从没放过任何一个人。
权势滔天又怎样呢,不还是落得个凄苦悲惨的下场。
说来也是好笑,太后执着于母妃,母妃执着于父皇,而父皇的眼中又只有太后。
三个人到头来,没有一个能善终的。
他想逃,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再理会身后的太后,萧怀煜转身径直推开了门,一抬眼便对上了那双满是担忧的狐狸眼。
他顿时觉得心中一暖。
“萧怀煜,你没事吧?”
“……”
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没有言语。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她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谁准许你自作主张的?”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平淡地望着她问道。
看来是真的生她的气了,这件事确实是她擅作主张了。
可至少两个人把误会都说开了,那她就算是挨罚也便值了。
林柚望着他微红的凤眸,抬手帮他擦了擦还没有干的泪痕。
多大的人了,还偷偷哭鼻子。
她踮起脚尖,紧紧地抱着他。
看着面前的小家伙,萧怀煜抬起手想回抱住她。
可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到半空中的手,又硬生生地放了下来。
“萧怀煜,你要是想哭就哭吧,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哭鼻子的。”
她趴在他的怀中,小声地说道。
萧怀煜鼻尖一酸,深吸了一口气,视线望向院中的那些花花草草。
他本该推开她的,今日的事会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一个疏远她的借口。
可看着她娇软乖巧,努力安慰自己的样子,他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推开她。
就算他现在不能回抱住她,那至少也不应该伤她的心吧。
片刻后,林柚缓缓地松开了他的腰身,抬起视线望向他。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他眼中的柔和也消失不见了。
她望着他,认真地说道:
“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错,你若是要罚我,我绝无半句怨言。”
那双凤眸淡漠地望着她,眼底没有半分温柔,片刻后,他薄唇轻启冷声道:
“禁足永乐宫半个月。”
说完这句话,他甚至没有给她多余的一个眼神,转身就走了。
“萧怀煜……”
林柚愣愣地站在原地。
狗皇帝真的生气了?还禁了她的足?
都说伴君如伴虎,看来这话说的真是一点都不假。
哎……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嘚,禁足就禁足吧,反正她平时也不咋爱出去,只要别扣她钱就行。
至于打麻将嘛,永乐宫里也能凑上一桌人,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