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她只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萧怀煜的喉咙有些发酸,一想到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庞,他的心就开始发闷窒息。
他用平静地嗓音继续开口道:
“先帝钟爱太后,举国皆知,当年太后还是宸妃时,父皇就恨不得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甚至还为了她,几度想要废后。”
“既然先帝如此喜欢太后,那为何凝妃当年会宠冠六宫呢?”
林柚有不理解,先帝既是喜欢太后,又为何要封太后的宫女?
而且从太后的语气中明显能看出来,太后很喜欢凝妃,而且似乎也不愿意凝妃离开自己身边。
听到这个问题,萧怀煜嘲讽地笑了一声。
是啊,那个男人明明不爱她,却还是给了她希望,然后又亲手将她推下云端。
可笑她竟以为那是自己自己看到了希望,不曾想那只不过是苦厄的开始。
“母妃不过是蹭了太后的荣宠罢了,一个没有任何家世的小宫女,一开始便被册了嫔位。”
“父皇对她的新鲜感没了后,母妃一年下来也见不到父皇几次,她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坐在宫中,盼着父皇能来见她一面。”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住心中的酸闷感,再次开口时,原本平静沉稳的声音里多了些苦涩与沙哑:
“明明父皇根本就不在意她,一年中来看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她却次次都早早地起床,然后梳妆打扮,盼着那个男人早些来。”
“她盼着那个男人能多陪陪她,盼着那个男人能多分她些恩宠,多可笑……”
他脸上的笑意愈发得浓重起来,可眼角眉梢中却没有半分喜色,泪水像是不受控制似的,大颗大颗地溢出了眼眶。
他抬手捂住双眼,企图压抑住心中的痛楚,可疼痛就像洪水猛兽般,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将他狠狠地吞噬淹没。
“那后来呢?”
林柚皱着眉头,接过他的话继续问道。
萧怀煜的眼神逐渐麻木,视线没有焦点地望着前方,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般继续叙述着自己的过去:
“后来宫中的妃子越来越多,母妃生了朕后,便从凝嫔变成了凝贵嫔,后来又成了凝妃。”
“她本以为会母凭子贵,可父皇还是不肯多看她,哪怕是一眼。”
“后来母妃便不再爱笑了,整日里郁郁寡欢的,她一开始怨她自己,恨自己没有一个好的家世。”
“那再后来呢?”
林柚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心中的痛楚不比他少半分。
他沉默了片刻,继续开口道:
“再后来,她便开始责怪我,我已经记不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便日日都会责打我。”
“她骂我课业不优,武功不精,骂我事事不如萧怀远,怪我讨不了父皇欢心。”
“后来我便日日勤学苦练,挑灯夜读,我学会了懂事乖巧,学会了不哭不闹,学会了不主动提要求,哪怕是挨打了,我也从不会喊疼。”
“可无论朕怎么努力,在父皇眼中,我始终比不上萧怀远,就连母妃也是这么认为的。”
“母妃打我,一次比一次厉害,我每次都告诉自己,是我不够好,所以才惹得母妃生气。”
“母妃不是不爱我,她只是太生气了。”
“她每次打完我,都会跟我道歉,哭着求朕原谅她,说她是爱我的,她下次再也不会打我了。”
林柚静静地坐在一旁,望着他那因陷入过去还满是痛苦眉眼,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过去。
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她与萧怀煜的距离是那么得近。
原来生活真的从来没有善待过任何一个人。
就像是一个人受了伤,独自走在黑暗中,突然碰到了另一个和你遭受着同样苦难的人。
仅仅是相遇的那一瞬间,她便觉得,曾经独自哭过的那些夜晚,好像都没有那么难过了。
她抬起手,轻轻摩挲着他的鬓发,缓缓地开口问道:
“那你母妃,她后来还打你吗?”
萧怀远眼角的一滴泪水落了下来,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颤抖着声音道:
“她每次都说话不算数,她还是会打我,然后再跟我道歉,求我原谅她,然后再打我……”
林柚的心像是被一把钝刀凌迟着,一下又一下。
没有母亲疼爱,和有了母亲不被疼爱,到底哪一个才更惨一点呢?
她抬手一把抱住他,像两个相互依偎取暖的可怜人,企图能抚平对方那些的伤痛。
萧怀煜趴在她的肩上,拥着她娇软的身躯,轻轻地开口道:
“你知道吗?那时候,我便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母妃她是爱我的,她打我又怎么样呢,只要她还爱我便好。”
“因为这世间,除了她,便没有人再会爱我了,可就算是苦中作乐,这种日子也终究是没能长久。”
一想到那日发生的事情,他的声音就变成了哽咽,连着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他抬手死死地回抱着她,拼命地压着心中的痛楚,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那日她身中剧毒,我求太后……我求太后救救她,求了一遍又一遍……”
“可太后却只冲我摇了摇头,我就这么亲眼看着她死在我面前,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好恨,我真的好恨,我恨这后宫,更恨自己的无能。”
“朕不稀罕坐这皇位,更不想让你成为第二个凝妃。”
“所以朕即便是再忙,也总会抽空来看你,哪怕是踏着碎雪,吹着夜风,朕也还是会来看你。”
林柚怔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