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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暗下去,车厢里也跟着暗下去。

我和孟娇对视一眼,我问了一句:“那个法国同事怎么称呼?”

“他叫拉斐尔。”

“拉斐尔?文艺复兴三杰之一啊。”我说。

孟孟感叹了一句:“星星,你懂的可真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我笑笑,对这明显是恭维的话表示感谢。

我问一下孟娇是防止下次别喊错他的名字。因为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法国球星的名字。

“这名字是上帝治愈的意思。”孟孟又解释道。

那确实挺治愈的,很绅士的男生。刚才早餐的时候对女生很好。

想到这个,我又想到老板。

仔细想想,他对我,其实也挺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文化差异,这种好似乎超越了上下级的关系。

是站在平等立场上的一种关心。

这和我先前对这份工作的理解有所不同。

之前梅主管明确告诉我们不要试图和老板做朋友,错把友善当作友谊。

我们是为老板服务的。

一旦这种上下级关系的存在就意味着我们得看老板的眼色行事。对他注定是讨好的。

我想,梅主管就是这个意思。

就像菟丝花和龙眼树,龙眼树是菟丝花的生存根基,所以又怎么可能长成树,菟丝花注定是弱势的,但同时也是自私的。

这种自私是为了活下去。

打工者讨好老板是生存法则,换言之,如果老板失势了,我们不是照样会跳下沉船,另谋出路?

这种彼此间的寄生和利用关系,难道老板不清楚?

难道他感受不到下级对上级的卑微吗?

难道他不知道这种卑微在某一天也会转变为冷漠自私吗?

这样想想,老板还蛮天真的。

会以为我是出于真心为他的手艺捧场。

会以为他喜欢的女人应该心无旁骛地守护着他。

这之中有多少真心的成分,我们也不清楚,总之不可能是纯粹的。

还是说,是金钱让他们从小到大接受到的善意远远大于常人,才误以为这个世界本该散发着爱的光芒?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情像蒙着一团雾气。

我转头看着窗外,雨点打在窗户上,散成迷蒙的水雾。窗外的车水马龙像是一叶叶挣扎在海浪里的小舟。

或许别人隔着窗户看我们也同样如此。

外面嘈杂的雨声衬得车厢里更加寂静。

我和孟孟都沉默着。

这种沉默不合常理,因为孟孟本该是热情的人,就像第一天她拉着我看公寓的时候,神采飞扬又滔滔不绝的样子。

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我确信。

我转过头,正巧发现孟孟也在黑暗中观察着我,我便问了一句:“你觉得老板这个人怎么样?”

她确实就在那儿等着我呢,她眉目舒展地一笑,缓缓开口道:

“老板啊……相处时间久了就觉得他人挺nice的。不过一开始工作的时候,我会觉得他待人苛刻。”

“为什么?”我提高了音量。

我的反应有些激烈,我倒没觉得老板苛刻。

“因为老板有时候会很任性。譬如像这种天气他也不管,就出海。虽然他的帆船性能很好,但是我们的人,像救生员和保镖就很为难了,不仅得派另一艘船保护老板,密切监视着帆船的动向。如果看到老板落水就要第一时间跳下去救。在这种大风大浪中,说实在的救生员也是冒着生命危险的。

你说,这不是很折腾人的事吗?

就算岸上的我们也同样是提心吊胆的,一边祈祷一切顺利,千万不要用到直升机救援。一边绷着神经盯着海上。这还不算,如果万一被大董知道了又会怪我们办事不力。”

“为什么不阻止他?”

孟孟看看我,苦笑了一下,眼神中充满无奈:“他可是老板诶。谁敢提?是嫌工资待遇太低了吗?”

我陷入了沉思。

——难怪孟孟上次会说“你被老板整了吧”。

我现在理解了她说“被整”的意思了。就是老板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可是我们助理就只能硬着头皮照做。

哎~确实啊,以他的地位,是有权利任性的。

随后孟孟又推了推我的手肘给我看手机屏幕。

上面是他们组上午的工作安排。

照理说我是没资格看的。老板的行程从某种程度来说是机密,他身边这么多人,难保会有谁要对他不利。

毕竟他有这么多“继承来的”家产。

根本不是我们所能想到的资金体量,而且也不光是钱,还有背后的资源。

我便想到了某句至理名言:“人是生而自由的,又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这也许便是老板追逐极限运动的目的,毕竟每个人在内心深处都有些叛逆。

手机上显示的是工作安排是“攀岩”。

我立即反问了一句:“上海哪有山?室内的?”

“怎么可能。室内的是给小孩子玩的。”

孟孟又说:“室内的攀岩馆能有多大。不是室内的攀岩墙,是户外的大型装置,老板找人寻觅了一处废弃矿井,再找工匠改造成像是悬崖峭壁的那种。”

我的脸皮抽了抽,是我孤陋寡闻了。

“只是因为上海是平原,那个山等于是凹下去的,先放安全绳到谷底,再攀上来,两个攀登教练会跟着。不过今天大雨就取消了。”

孟孟收回手机,车内又一片寂静。

随后,她望着窗外笑了。

回过头,她对我眨了眨眼:“星星,我们是不是得感谢你?”

“感谢我什么?”

我嘟着嘴,装傻。

“没什么。”

她也装傻。

随后,她的手机一亮,她便低着头在手机上哒哒哒哒一阵敲,忙工作去了。

我猜测大概是联系攀援俱乐部取消上午的安排,同时再通知教练团队不用过去了。

因为后来一路上她又接了几通电话,说的都是这个事。

这就是助理了。因为老板的一句话去或者不去,都要有一系列的应对。

司机师傅人挺好的,帮我们开到公寓楼下,门厅宽阔,我们一点都没淋到雨,下车的时候,我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气,突然想到了艾小鱼。

这样的日子,她也得窝在家里,不能出去探店了。

还有我的父母,我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联系他们了。老房子的窗户薄,我该提醒他们粘上胶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