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黯淡,刺骨的风刮的人皮肤生疼。
大街上空荡荡的,放眼望去灯影依稀,冷冷清清。可某个人却颇有兴致的停了座驾,在另一人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往前行进。
“老爷,今晚冷的邪乎,您受的住吗?”叶祥个子矮小,承载着主人肥硕的身躯有些不支,“还是坐轿吧,这天实在是……”
“坐什么坐!”叶世荣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眼朝前方凝了凝,突然一个饱嗝上来,喉咙耸动像是要吐。
叶祥心下一沉暗道不好,脖子一仰避过脸去,却听“咕隆”一声,身旁之人硬生生的把喷射之物咽了下去,且嘻嘻笑道:“这么好的酒……我……我可舍、舍不得……”
是啊,那么好的酒,能舍得吗?
想到今晚自家老爷除了送出去那尊假佛,还自带了美酒佳酿,两坛子的千帆醉啊,珍藏了三十年有余,刚刚在酒桌上与国公爷推杯换盏好不痛快,然后,酒就见底了,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一想到这叶祥的心不由的抽了好几下。
他是叶世荣的心腹,也是叶宅的管家,这些年在富贵窝里待久了,即便见惯了大世面,但好酒的他还是忍不住肉疼。
而更肉疼的事还在后头,白日被人凭空撞碎了一尊玉佛,损失惨重,随后老爷心急火燎的找了烟山堂的老板戚七,好巧不巧弄到了赝品,解了燃眉之急,可后面的事呢?
且不说人家那块玉石价值几何,就算老爷不计血本,对方也未必肯干啊。这里是京城,不是他们的地盘,若是不允总不能动粗吧,搞不好事情闹将开来让济国公知道了,那后果……
“老爷,戚老板可信吗?”思虑至此,叶祥甚是忧心的问道。
“你真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叶世荣喷着酒气,嘴里含混不清的道,“老爷我……有的……是钱,他……他能不、不动心,不给我……卖命?”
“可是哪有那么巧的事?我们才坏了一尊玉佛,他居然能拿出一模一样的来,您不觉得……”
“啧!说什么呢!”叶世荣斜着眼睛白他一眼,“有高升担保,他、他敢?还有,今日老爷我高兴,你别再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扫……扫我……兴致……”
“是是是!”叶祥点头不已,心里暗暗叹息,老爷啊,高升可不是什么好鸟,您怎么就那么信他呢?
说话间两人歪歪斜斜的拐进一个小巷子,墙壁高耸,风被阻挡瞬间小了不少。
这条道原不是去镇北将军府的最佳路线,但叶祥耐不住这蚀骨的风,双腿不由自主的往那里挪去。绕就绕一点吧,出了这条巷子,再几步就是将军府的后门,从那里进去,也很好。
今夜叶世荣行至半路偏要下来步行,让一众随从在后面远远的跟着,只让叶祥陪同,只因酒宴上与济国公越喝越高说了一肚子掏心窝子的话,某件事便大致的有了眉目,于是心里畅快,非要下来走走,抒发一下心意。
“阿祥,你说老爷这事办的……如何?”
“啊?”
“啧!”
“哦!好好好!老爷这事办的实在是太好了,一会见了夫人,夫人肯定夸赞您!”叶祥会意过来,高高的翘起了大拇指。
叶世荣摸了摸颌下胡须,摇头晃脑,“我……我也是……这么想的,哈哈哈哈……”
“嗯哼!”
忽然,有声音在前方响起,像是有人在清嗓子,甚是刻意。
“谁!”叶祥一个激灵, 猛的抬头,却见一道白色的影子伫立于巷子中间,双手叉腰,背对于人,冷风过去,衣袂飘飘,给人一种清凌凌甚至阴森森的感觉。
“你是谁?”他急急回头,想要看看他们的人跟上来没有。
这一看不要紧,当场就“啊”的叫出了声。
原来他的背后,离他身子不到几尺的地方,悄然站着一个同样身形高大的男人。
劫道的?
瞧他一脸煞气,着实不善。
“你们做什么?!”叶祥挺了挺胸膛,努力给自己打气。
“老爷……有的是银子……说!你要多少!”叶世荣七分醉意,眯着眼睛还在发笑,“说!要……多少?”
“老爷!”
路有拦截,哪有自己送上门给银子的!这不是傻缺么?
叶祥又气又急,迫不得已在主人腰上掐了一把。
叶世荣吃痛,嗷嗷叫唤,随即一脚蹬了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狗……狗奴才!你弄疼老子了!”
“老爷!”叶祥摇晃着他,挤眉弄眼,轻声提醒,“来者不善,我们的人还没上来。”
“什么?他们去吃饭了?”叶世荣目光怔怔,忽然一拍大腿,“反、反了他们了!老爷我……我还没吃饭呢,他们就自己吃上了?”
嗐,这都哪跟哪啊!
叶祥又道:“老爷,咱们八成遇到劫道的了,他们……”
“啊?还要喝酒?我……我呸!”叶世荣朝地上啐了一口,弯腰脱鞋作势要砸,手才举过头顶,下一瞬,脑袋一歪,倒了,倒在了叶祥身上,后者退了两步,差点栽在地上。
随即,某人鼾声大作,起伏有致。
好嘛,他居然……睡着了!
也不挑个时候。
叶祥哭笑不得,只得硬着头皮朝近处那人开口,“这位好汉,有事您说话。”
那人不语,只生硬的抬了抬下巴,目光飘向别处。
顺着他投注的方向,叶祥立时懂了,正前方挡道那位才是正主,当下把自己主人安置到墙根下,小跑着上去弯腰拱手,“好汉,有事您说话,但凡能做到的,我家主人绝不违逆。”
“嗯。”那人缓缓的抬了下胳膊,手掌摊开,五个指头清晰入目。
“五……百两……银子?”叶祥小心翼翼的问。
“嗯?”那人沉沉一声,摆了摆手。
娘的,胃口可真不小!叶祥压着脾气,再度开口,“五千两?”
他是经的起事的,此时敌强我弱,保命要紧,反正主家有的是银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那人哼了一声,再度摇手。
我滴老天爷爷,不会是要五万两吧?!!!
五万两,这京城劫道的果然与其他地方不一样,劫一次管够一辈子。
叶祥牙齿都要咬碎了,哭丧着脸道:“好汉,我家主人虽然是个生意人,可也是小本经营,积蓄有限,五万两实在是太多了,能不能……通融一下?”
“哦?小本经营,积蓄有限?”那人嘻嘻笑了,一脸明媚的转过身来,“谁不知道西南叶家大名鼎鼎,富可敌国。”
“啊!你……你……”近在咫尺,月色凌凌,叶祥看清了来人,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