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次雪崩吗?”
虞宴璟打破了沉默许久的僵局,众人皆是一言不发,而他却突然轻声对一旁忧心忡忡的小沐说道。
“那次雪崩,我被卷到了南境附近的小村子里,是柔柔和程风救了我,当时那种情况下我都能活着,霜茹也能。”虞宴璟的眸光很是温柔,可是听他这样说,小沐还是无法彻底放下心来。
霜茹和幽同小勺一样,对自己很重要,她们是自己的朋友,亦是亲人,霜茹很懂得照顾人,不争不抢,若是有什么闪失,她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周廷熙和魏颢带着一批人去往悬崖边,他让几个身手敏捷的侍卫腰上绑着绳子,另一端绑在粗壮的大树上,由几个人拽着绳子,放一个人下去峭壁上攀着找人。
可总归是危险的事情不能光让别人去做,周廷熙捡起一条绳子,拉了拉测试一下结实度如何,确认无误后便将绳子缠在了自己的腰上。
“将军,您要亲自下去?”魏颢惊愕的看着周廷熙。
只不过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侍女,将军就如此在意,那若是皇后娘娘自己,将军岂不是要把命交代在这里。
周廷熙点点头,将绳子递给魏颢,他嘴角上扬,微笑着说“我的身手你是知道的,不用担心我。”
“可是,将军,这下面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您还是让有经验的侍卫去做吧。”魏颢还是犹豫着,并没有接过周廷熙的绳子。
“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我才要下去看看,这有什么?比这更危险的地方我都去过了,跟着我那么久,见我何时怕过这了?”
魏颢接过绳子的手都在颤抖,连忙朝周廷熙的背影喊道“将军若是不行了,请立刻喊我,我立马拉您上来!”
周廷熙没有回头,望着脚下的万丈深渊,也没有皱一下眉头,只是握紧了手里的绳子,再次拿出藏在里衣的香囊看了看。
那是两只小兔子,一个是你,一个是我。
一个是夏芸枝,一个是周廷熙。
方才见你如此紧张担忧,我便知道此人对你应该很重要吧,你放心,我一定带她回来。
周廷熙的视线找准了峭壁上的一块平地,脚下轻轻一跃,稳稳的落在了那块平地上,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是一块突出来的岩石。
周围的树木藤蔓很多,让人看了眼花缭乱的,倒是给搜寻添了不少麻烦,他曾经在峭壁的山洞待过五日,那时大概是镇守大漠,和年老的一位将军出去做探子,被敌军发现一路追杀到了悬崖边上,下面就是一条河,那时周廷熙不会水,可却被老将军拉着一起往下跳,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掉下去淹死的时候,老将军眼疾手快的抓住面前的藤蔓,又抓住了周廷熙的手,他们翻进了峭壁突出的岩石上,发现那里居然有一个被藤蔓遮挡的山洞。
他们就靠着接点藤蔓上的露水,和周围树上结的野果子度日。
那时他就靠着思念夏芸枝支撑着,否则他真想跳入下面湍急的河流,淹死算了。
因为他答应过那个爱哭的小公主,他会回去,他会娶她,所以他才一直支撑着。
周廷熙抽出长剑斩断了藤蔓,并无所获。
接连往下落了好几米,也是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周廷熙变得愁眉不展。
旁边握着绳子的侍卫看向周廷熙,忍不住说道“将军,我们回去吧,下面深不可测,也不知有没有落脚的地方,我们还是不要找了。”
看得出来那个侍卫有些害怕,毕竟下面什么情况大家都不知道,若是绳子坚持不住,他们很有可能和霜茹的下场一样。
周廷熙抿了抿唇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自己下去看看。”
那个侍卫担忧的说“将军,你一个人可以吗?”
他点了点头,“不用担心我,快回去吧。天色也渐暗了,你先回去禀报情况吧。”
所有的侍卫都往回撤了,魏颢握着绳子丝毫不敢懈怠,他整个人都绷着,一刻也不敢放松。
周廷熙又往下降了好几米,往下看还是看不到底,也不知这悬崖究竟有多深 ,也不知道还要往下多远。
刚刚还能听见魏颢的喊声 ,现如今已经全被风声掩盖了,若是无功而返,她会失望吧。
“将军……将军,您快上来啊!”魏颢拽着绳子站在原地,朝着悬崖下大喊道。
天已经完全暗了,搜寻已经非常困难了,偏偏这时周廷熙还没上来,所以魏颢开始慌乱了。
他给不了魏颢任何回应。
“魏颢。”
幽不知从哪里出来,站在了他面前。
她的唇瓣动了动,“魏颢,你想好了吗?”
魏颢现在哪里还有心顾及这些,周廷熙到现在都还没有上来,他已经焦急万分,偏偏这时幽像催命符一般的出现,他更加六神无主了。
“幽,我们先不说这个好吗,将军还没有上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个重要吗?”幽的声音很冷淡 ,仿佛这些都不算什么。
魏颢缩了缩脖子,胆战心惊的说“这当然重要,况且霜茹还没找到,你真的放得下心吗?”
幽颤着声音“我当然不放心,可是她掉下去是必死无疑,何必为了这些而伤怀呢?”
魏颢满眼皆是愕然,在他印象里,幽一直都是沉默寡言,但是心地善良的一个女子,她干净就如月光,可是现在,为什么觉得她如此陌生?
……
“周廷熙呢?他回来了吗?”
小沐又气又急,担心霜茹还不够,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周廷熙还要不顾阻拦去找呢?明明有那么多的侍卫,他为什么要以身试险?
他是真的想让自己欠他的吗?
虞宴璟抿着唇,默不作声的望着小沐,他突然开始怀疑谢淮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幽说的话是真是假?
难道这一切不都是和幽有关吗?先是谢淮指证她与白娇羽的关系,又是霜茹失足掉落悬崖。
当时只有她们两个人,再无旁人,是非黑白,全凭幽一张嘴。
就算她说的毫无破绽,也让人忍不住猜疑,可她为何要害霜茹?
谢淮又为什么要诬陷幽呢?他又出于什么目的?幽只是一个宫女,对他来说毫无利用价值,更别说陷害她能得到什么。
……
“魏颢,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和不和我走?”
“幽,对不起。”魏颢无奈的望着她“现在这种情况,我们真的不能这样做,霜茹还没找到,将军又没了回应你让我怎么狠的下心?”
“好,不强求你了,你在这里等你的将军吧,我先回去了。”
幽很失望,魏颢连利用的机会都不给她,那她又要怎么带白娇羽离开朝阳呢?
原本以为她自己在魏颢心里的位置,足以让魏颢帮她劫狱救出白娇羽,是她高估了。
就算再爱,魏颢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只是可惜了,浪费了霜茹这个弃子的命。
她这是怎么了?也不是第一次杀人了,为什么觉得有些惋惜呢?难道因为霜茹被自己推下悬崖的时候 ,那双无辜的眼睛那样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么?
她心软了,可是还是将霜茹推了下去。
霜茹嘛,是一个很温柔,很会关心人的姑娘,凡事都想得到别人,唯独忘了自己。
不像自己,装的好累,装的她自己都以为自己是个好人了,可是一滴清水掉进墨水里,还能找出先前干净的样子吗?不还是一起变黑坠入地狱了吗?
可让她难过的是,魏颢,魏颢没有站在自己这里,若是魏颢毫不犹豫的说带自己走。
她应该不会对霜茹痛下杀手的。
难道是因为那个江祁吗?魏颢真对江祁动了心?
不知为何,幽现在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明明先前已经伪装的很好了,可到了现在,她是一点也装不下去了,好想撕开面具。
现在霜茹指定是死了,他们就去找吧,找回来的还不是她冰冷的尸体?
“魏颢!”
就在魏颢心灰意冷之时,手上握着的绳子忽然动了动,他立即拼了命的往回拉,一刻也不敢停歇。
周廷熙一手抱着霜茹,一手拽着绳子往上攀,哪怕觉得很吃力,他也不敢松手。
他在一处一直往下寻觅无果,便越到了左侧树枝繁茂之处,用剑斩断枝桠,果真找到了霜茹,只不过她气息已绝,早已丧命,他查看了一番,并没有大量的出血,想必是五脏六腑受到了重创。
魏颢有些担心,幽要是知道霜茹已经不在了,会不会很难过?
周廷熙和魏颢将霜茹的尸体带回了营地,但并没有告诉其他人,而是先放在了隐秘的地方。
“周廷熙,找到霜茹了吗?”周廷熙回到营帐,小沐悬着的心可算是放下了。
她本以为以周廷熙的身手应该能找到霜茹的,可没想到,他也是一无所获的回来了。
“放心,明日继续派人去找,一定会找到的。”虞宴璟急忙安抚道。
沈若玄道“不如皇上皇后娘娘先回宫休息去吧,微臣带人在这里守着,天一亮再继续派人去找,皇后娘娘还怀着身孕,这营地是不能住人的。”
虞宴璟低声道“也好。”他转眸看向一旁的周廷熙,眼神闪了闪,好似有话对自己说,便径直走到他的身边,从容的说“廷熙你再和孤好好说说方才你找人的细节。”
说着便走出了营帐。
周廷熙和魏颢紧跟了出去。
现在营帐内只有小沐和御医等人,她越发的不安起来。
虞宴璟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周廷熙和魏颢道“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周廷熙怔了怔,叹了口气说“霜茹死了。”
“孤也料想过,从悬崖摔下能有多大几率生还?”
“微臣不敢告诉皇后娘娘,怕她一时间难以接受,所以先告诉皇上,请皇上定夺此事该如何?”
虞宴璟微笑着说“你做的很好,先让人带着霜茹回宫,让仵作来好好检查她的尸身。”
周廷熙眉头一皱,疑问道“霜茹难道不是死于坠崖吗?”
虞宴璟顿了一下 ,意味深长的说“孤还没有验证,所以暂时先不说出来,免得错怪了人。”
“是。”周廷熙躬身领命。
什么时候虞宴璟也变得会顾及别人的感受了?
记得初次见他,还是跟着师傅初战告捷,雪域国大败辰国,雪域国国主也就是虞宴璟的外祖,他奉上可以号令雪域国所有兵力的兵符那次。
虞宴璟只身前往周廷熙的府邸,拿一柄长剑指着他的喉间,眼神里充斥着杀气,他冷声告诉自己“把兵符还给我外祖。”
那时他大抵是十六七岁,还带着丝丝稚气,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身穿月牙色圆领袍子,本来周廷熙是没有认出他的,但当他抽出那把银蛇舞时,他便认定这是朝阳国的小皇子,虞宴璟。
坊间流传,他是朝阳皇帝最宠爱的皇子,未来的储君,银蛇舞便是他父王所赐,天下仅有一把。
之后的日子里,虞宴璟总是会出现在辰国有周廷熙的地方,时不时会朝他放暗箭,他的箭术极好,若非周廷熙有敏锐的洞察力,他也躲不过。
直到有一天,他绑架了夏芸枝,那是真正惹怒自己的一次。
也可能是命运弄人,他以这样的方式归还他的兵符,又是以那样狼狈的遭遇,现如今对他俯首称臣。
……
一日过去,小沐在梓宁宫来来回回的走着,却还是没有听到关于霜茹事情的半点消息。
虞宴璟有事要忙,所以让小勺进宫陪她,所以就在昨后半夜,小勺就被阮辞风送进了宫。
小勺本想第二日天一亮再进宫的,可是她实在是放心不下皇后娘娘,所以请求阮辞风骑马送她连夜进宫。
“幽呢?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怎么不再皇后娘娘身旁伺候着?也愈发爱偷懒了,我几次进宫都未看见她,一直都是霜茹在侧,皇后娘娘是把她惯坏了。”小勺不满的看着她道。
小沐有气无力的说“她昨天也受了惊吓,所以……我让她去休息了。”
小勺皱着眉头,不悦的说“您才是受了惊吓呢,你看您的面色,真的可以说是苍白了,皇后娘娘,霜茹会没事的,您就不要再担心了,沈大人不是派人在找了吗?”
“好,我不担心,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霜茹会没事的。”
她知道担心也没用,即使没有任何的食欲,她也是硬逼着自己喝了一碗粥下去,她不吃,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吃。
小勺很是欣慰,公主不似从前那般任性,现如今已经是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会像从前那样大吵大闹了。
周廷熙告诉虞宴璟,仵作来报,霜茹死于坠崖不假,五脏六腑俱裂,但,她的手腕处,脖颈处皆有轻微的指痕,已经发紫,像是坠崖前被人掐着脖子过。
虞宴璟验证了心底的猜测。
霜茹不会平白无故的掉崖,若是无人推她,恐怕她还不至于掉下去。
幽,藏的很深,一开始所有的人都听信了她的一面之词,因为霜茹不在,所以是是非非全听幽怎么编。
所以到现在,她还在装作伤心欲绝的模样,让人混淆视听,让人觉得她是那个痛失好友的无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