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人群包围的是非之地,周承胤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露出吃力的表情。
沈渐清到底是个成年男性,平日里便罢了,抱两步去床上,毫不费力。
今日他不仅受了伤,还抱着人走了这么远的路,不免有些支撑不住。
周承胤提起一口气,捏了捏沈渐清的腰:“阿清?阿清,醒醒。”
“……嗯?”沈渐清悠悠转醒,缓缓睁开眼,睫毛轻颤,闭眼太久,他的视线还真有些迷茫了,“承胤?我们现在在哪?”
最重要是有没有远离江叙那个可怕的大魔头。
他是真怕了,江叙是个疯的!
只要他江叙想,定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眼下他的实力还不能与这个魔头抗衡,只能暂时避其锋芒,如承胤说的那样,以待来日。
“承胤!”
沈渐清突然抓住周承胤的衣襟,“我要习武!我现在就要习武!”
周承胤猝不及防,痛感席卷而来,直冲天灵盖,那一瞬间眼前都是一片漆黑,强忍着才没有痛呼出声,但也不免溢出一声闷哼。
手上紧绷了许久的力道也突然松了下来。
这下轮到沈渐清猝不及防了,咚得一声沉沉摔到地上,痛到泛起泪花,“承胤你……”
周承胤忍着内伤的疼痛,蹲下身查看沈渐清的情况,“对不住,一时失手,摔疼没有?”
沈渐清委屈地将手递出去:“你说呢?”
周承胤道:“都是我的错,回去让我看看摔成什么样子了。”
沈渐清:“流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种事!”
周承胤叹了口气,他现在这样还能想什么这种事,这伤最少也要将养个半个月。
回去之后还要想新的对策,既然江叙他们敬酒不吃,那他就只能独自谋划大业了。
只希望到时候江叙他们不要后悔。
周承胤冷了脸,将沈渐清从地上拉起来,准备唤人准备马车,突然察觉不对。
他平日出行身边看似没有人跟随,实则都有暗卫,只是无人察觉罢了。
方才闹出那样大的动静,暗卫们都没出面,是都不想要性命了吗?
这不对劲。
周承胤隐约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捂住沈渐清的嘴巴,让他保持安静,想法子混入街道人群之中,消失影踪。
再回客栈已是天色昏暗之时,好在留守客栈的护卫仍在。
“这里不能待了,我们连夜走。”周承胤吩咐道,“立马收拾行李,再去准备几套寻常人家的衣衫。”
他手下暗卫虽然不解,还是领命照做。
沈渐清却十分不理解:“为什么?我们现在就回京城吗?”
周承胤表情凝重:“阿清,我们恐怕不能去京城了。”
他在江湖上结的仇家只有段逐风和江叙。
江叙想杀他随时都可以,方才就有许多机会,没必要大费周章从他身边的暗卫下手。
段逐风就更不会了,姓段的甚至都不想跟他们纠缠。
如今流言四起,周承胤能想到的,想取他性命的势力,就只有京城了。
他那些手足兄弟们,想必也已得到消息,知道他接了父皇的秘密任务,想趁这个机会让他死在宫外也未可知。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沈渐清追问,“不去京城还能去哪?去剑庄吗?那我爹的尸首怎么办?我娘还在剑庄等我。”
“如今天气炎热,长途跋涉带一具尸体在身边想来也不合适。”
周承胤心中升起几分不耐,克制着没在面上表达出来,他开口打断沈渐清的喋喋不休。
“阿清,这些都不是你要操心的事,你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就好。”
“你爹的尸首,我会着人妥善安排好,别想太多。”
他语调温柔,眼里也写满了真诚,好像只要有他在,就算是天塌了,都不用他来操心。
沈渐清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好。”
他乖乖靠进周承胤的怀抱,并不知道旁边的暗卫心思各异。
虽然主子承诺了会安置好沈乾的尸身,可从沈乾死后,他们可没接到过这样的命令。
那位曾经威震一方的天下第一剑,如今恐怕都烂在乱葬岗了,手脚有没有被野狗调去吃都未可知。
暗卫们心中胆寒,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主子面上对沈少爷这般温柔,背后却还是会欺骗他。
安抚了一会沈渐清的情绪,周承胤也重新整合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他改变了主意。
“不能连夜走了,夜间目标明显,武林大会结束,这几日逗留在沧州的武林人士都会启程离开,明天我们隐藏身份出城。”
暗卫其一问道:“那出城后去哪?”
周承胤眯了眯眼,烛火下他的表情看起来晦暗不明。
“去昶州。”
暗卫们对视一眼,心中一惊。
主子要亲自去昶州!等了这些年,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
夜深。
周承胤没有睡意,在床上辗转。
他翻过身看着沈渐清无忧无虑的睡颜,无声叹了口气。
这浑水蹚的,怎么偏偏就招到了江叙呢?
沈渐清被他弄醒,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承胤,你睡不着吗?”
周承胤嗯了一声,无奈地想,这不是很明显吗?
被子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沈渐清挪到周承胤怀里,主动伸手抱住他。
“你有心事,是在想江叙和师兄吗?还是别的?可以说给我听听。”
提及段逐风,周承胤的脸色不大好看,纠正道:“你现在还要叫他师兄吗?”
沈渐清吐舌:“习惯了,往后不会了,我跟他,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本该姓段,更不该出现在我们沈家。”
他叹了口气。
周承胤却无心安慰他,他心里确实想着其他的事。
他在昶州的势力藏了这么些年,一旦动了,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且只能一击即中,否则便是满盘皆输。
他在昶州只有五千私兵,拿下昶州城便能再多五千守城兵,可军需是个问题。
这些年他绞尽脑汁,勾心斗角弄到手的钱几乎都投到了昶州豢养私兵。
他看中昶州便是因为昶州偏远,且山脉众多,在深山里养一批私兵不会被发现,有好处便有弊端。
昶州穷苦,即便他的人拿下昶州城,也未必能弄到造反所需的银钱支持。
他寻找龙图腾更主要的原因,便是想要图腾指引的宝藏,用来购置军需。
提起这个图腾,周承胤就头疼。
这些时日琐事众多,沈乾和傅鸿接连倒台,竟是完全失去了龙图腾的消息。
至今为止他得到的,龙图腾最后出现的消息还是在沈渐清那里,可他偏偏坠崖后失忆,连对图腾的记忆也没有了。
周承胤想,若一直没出现,会不会还在沈渐清那里?
“阿清。”他出声唤他。
沈渐清从他怀里抬起头,迷迷糊糊:“怎么了?”
周承胤问:“那张图腾,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你头上的伤早已恢复,现在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图腾……”
沈渐清紧皱眉头,用力回想,还真有一些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闪过。
有一个老乞丐,临死前将图腾交给了他。
然后……
“后来呢,你坠崖的时候,图在你身上吗?在我救你之前,有没有别的人出现过又离开?”
沈渐清顺着周承胤的话语引导回想。
“没,没有,我一醒来就只看到你,那图腾,我心里觉得是重要的东西,一直贴身收着,后来……”
他闭上眼睛,眼前又隐约闪回了一些画面,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但对失过忆的他来说都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图,好像就在他的衣服里,伤好之后他问伺候他的人讨要了自己的衣服。
衣服被树枝划破,已经不能穿了,但那是娘亲手缝制,他不能扔掉,于是收了起来。
再之后,周承胤给他买了好多新衣服和新鲜玩意,他有了装自己物品的箱子,那件旧衣就逐渐被压在了箱子底下。
“你等等!”
沈渐清灵光一闪,突然掀开被子冲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往外间跑去。
周承胤心生期待,连忙跟上。
半夜里翻箱倒柜,终于——
他们在沈渐清旧衣的暗兜寻找了那张江湖上流传已久的龙图腾。
并不知道有一双眼睛,同步将他们的喜悦收入眼中。
江叙勾唇一笑,去吧 ,去寻宝吧。
图腾上给他们的路线不是直接从绝情崖跳下直达谷底的最快路线,而是段九霄为了防止不正确的人拿到藏宝图,制订的弯弯绕绕路线。
等周承胤带人千辛万苦找到地方,就会崩溃的发现,他直接上绝情崖然后跳下去,再赶一段路程就能直达宝藏。
崩溃过后就是,来都来了,只要寻到了他想要的宝藏都不算亏。
然后再费时费力地让人搬空段家的衣冠冢,带着那些金银财宝暗中购置军需。
那时周承胤就会二次崩溃,因为他会发现,他耗费人力物力,辛辛苦苦搬运的宝藏其实都是一些刷了金漆破铜烂铁。
不仅如此,最值钱的竟然还是铜铁,因为那些假财宝里面甚至还有石头块。
再然后周承胤就会因为耍人,和黑市卖家产生矛盾,想必又是一番狼狈景象。
经过这一系列事情,当周承胤缓过来的时候,大周朝的天,应该早就变了。
“行李都收拾好了吗?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
段逐风擦着头发,从外间迈着大步走了进来,高大挺拔的身影倒映在屏风上,随窗口摇动的烛火摆动,影影绰绰。
一进屋他的视线便暗了暗,落在江叙趴在床上来回摆动的小腿上。
亵裤宽松,江叙这样翘着脚趴在床上,两条肌肤白皙的小腿被昏黄烛光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光泽细腻得像出窑的白瓷一样。
江叙的白不是那种病态的白,透着点养尊处优的意思,小腿上的皮肉看起来也不是那种松松垮垮的软,充满力量感。
段逐风会一直记得那双漂亮的腿,圈在他腰上,和踹在他肩上的力道。
他很喜欢江叙肌肤细腻温热的触感,每当那个时候他总会伸手圈住那漂亮又精致的脚踝。
用常年握剑的粗糙指腹去感受江叙养尊处优的细腻肌肤。
他也记得,脚踝上有一个地方,会让江叙变得敏感。
受不住了便会抽回去,而后再用力抬腿朝他踹去。
这样的结果就是,他们会打起来。
又何尝不是一种奇怪的情趣呢?
脑海中闪过那些如蜜糖甜蜜的画面,段逐风忍不住浅浅微笑起来。
原本稍显冷峻的脸庞,像一朵柔软的云朵从天边坠落,融进湖水,将一切都变得柔和。
江叙对段逐风的了解已经到他一个动作便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的程度,瞥一眼他笑得这么荡漾,眯了眯眼,说:“你也知道明天一早要出发啊,大晚上的洗完澡,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东西?”
段逐风放下棉布,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说话,也没好意思否认。
他确实是,没控制住自己的脑子。
段逐风走到床边坐下:“只是想想。”
江叙哼笑一声,翻过身靠在拔步床头,捏起床帏上的穗子把玩。
白到可以看见青筋脉络的脚尖,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段逐风后腰处,在男人的腰眼上用力压了压。
段逐风表情微变,眉梢轻轻动了动,墨色的眼眸隐含暗光,落在江叙身上,大手也探到身后抓住某教主作乱的脚。
男人嗓音低沉而缓慢地说:“你既然也知道,就别撩拨我。”
说着,他收拢指腹,不轻不重地用力捏了捏江叙的脚踝,带着警告的意思。
江叙挑了下眉,利索地收回脚,往床里衣一滚,闭目言简意赅道:“行,那睡觉。”
这般干脆?
段逐风望着突然变的空空如也的掌心愣了愣,眼里闪过一抹可惜,随即无奈摇头,起身熄灯,不一会又回到床上。
又过了一会,男人侧躺,往前挪了挪,把人圈进怀里,手也抓住了江叙的手腕,不再空空,这才满意地闭上眼睛睡觉。
“……热。”江叙发出抗议,试图往前逃离身后的热源。
“我不热。”段逐风紧跟上去。
江叙:“你不热我热。”
拔步床里沉默了一会,段逐风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了。”
江叙感受着突然变凉的后背,哭笑不得。
大热天为了抱他睡觉,连内力都用上了,这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又过了一会,江叙忍无可忍:“段逐风,你……到我了。”
段逐风默了默:“……不用管。”
江叙:“……突然有点怀念在绝情崖谷底恪守礼数的段盟主了。”
段逐风低头埋进江叙后颈,闷声说:“那是沈逐风,不是段逐风。”
江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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